田原此时也同样有了山外青山楼外楼的感觉,心底油然而生一份渴慕之情。
这人弹奏的正是宇文燕自创的《寒江独钓》。
乐为心声,大凡一个人编写一首乐曲,都是从自己的胸臆间抒发出来的,以自己的经历、情感、性格和体质为条件,是甚么样的人,就能创作出甚么样的乐曲。
宇文燕体格羸弱,多愁善感,在感情上锱铢必较,时常黯然伤怀,是以他创作出的乐曲落寞肃杀,寒气逼人。
仿佛一个远遁山林的人,却又挂念着山外的世界,无可奈何而长吁短叹,从临渊羡鱼到退而结网,在孤寂中抱着一个残破的心情,郁郁寡欢地行走。
莫非深谙其中隐情的人,断难理解进而演奏他的乐曲,这好比你无法让一个身强体健的汉子,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脸上流露奄奄一息的哀容。
而眼下这人心无挂碍豁达大度,他又怎么弹奏得了宇文燕的乐曲呢?
反过来宇文燕也能很难吹奏他的琴曲,两个人正因为彼此性情截然不同才互生渴慕,他们都从对方的乐曲里听到了自己陌生的一面。
再则,埙为土,土音大而和,琴为木,木音调而直,两者虽可以互相补充互相融合,但毕竟还是各有各的秉性和差异,欲定要求得一致,也是勉为其难。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到田原满身血污,吃了一惊。
连忙招呼田原在烛台前坐下,剥去他肩上的布和草,从怀里掏出金创药倒在田原的伤口,包扎停当,这才轻轻地嘘了口气。
两个人简略地互道了别后的情景。
大哥三个月期满找到陈记当铺,拿出一幅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当赎金,想赎回田原,这才知道田原到陈记当铺的当天,就被也非仙挟走,倪道周追他们去了,并说一去已有三个多月。
大哥当时听了满腹狐疑,以也非仙的武功,想来远不及倪道周,倪道周要从他手里夺回田原,该是易如反掌,怎会一去竟这么久呢?
大哥知道阿炳这人说话从不打诳语,这其中定有古怪,绝没想到,倪道周和田原会被一个小女孩困在井里。
大哥笑道:“依依这丫头怕是长得老高了吧?”
言语间似乎和师父一家很熟,田原听了又大为惊异。及至田原说到天道教来袭,依依被人挟走,炳叔命丧他人之手时,大哥喟然长叹:
“我原本以为陈记当铺是最保险的,武林中人对他所知甚少,即使天道教,也难以获知我将你藏在那里。没想到也非仙这个狗贼,偷觑到了你,又有意把消息在江湖散播,搞得尽人皆知,反倒给倪兄带来了一场大祸,这真是我的不是了,唉!”
他更悲痛自己因为怕被阿炳认出,去当和赎田原的时候,自己都乔装打扮成一个陌人,和阿炳几乎没什么言语交流。
而现在,去赎田原那次的见面,竟成了两个人的永别,念及此,真让人心痛连连。
大哥站起身,躲到墙壁前背手而立,田原看到墙上整篇经文已经写完,笔势必先前写得更加飘逸洒脱,显见大哥在此逗留亦非一日两日,他等待的似乎不仅仅只是田原。
他沉默良久,低语道:“倪兄倪兄,一别六年,你可还好?”
声音竟有些哽咽。
他转过身,目光停留在田原腰间的笔上,笑道:
“看样子倪兄已教你悬书功法了?”
田原的脸一红,结结巴巴把自己在井里,怎么拜师怎么习武说了一遍,大哥哈哈大笑,他说:
“好好,你没来由就让我矮了一辈,哈哈。”
田原一想,是啊,大哥和师父本来是兄弟,自己和大哥也是兄弟,自己拜了大哥的兄弟为师父,师父如父,这样大哥跟着自己,岂不也白白矮了一辈。
这个,真有点乱,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大哥却似乎并不介意,一笑了之之后,问道:
“你学的怎样了?大敌当前,可使过?”
田原忸怩道:“小弟,小弟只是胡乱学了一些,不入人眼,不过倒真使过。”
他把自己怎么习功法,那天和天道教金凤对阵时,又怎样施展的说了一遍,听得大哥又是哈哈大笑。
他说:“好,好,你使出来给我瞧瞧。”
田原也不推辞,抽笔在手,眼睛看着墙上的经文,悬空书写起来。
他很快就进入那种氛围,气势酣畅,痛快淋漓,许多笔划虽然不知道怎么写法,也不管写的对错,就依着大哥在墙上的字迹依样画葫芦。
只觉得手臂有些发热,腕间如悬一个大水壶,汩汩地冒着热气。
大哥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不住地叫好,有时又叫住田原,纠正了他的一些笔法,田原点点头,接着再书写下去。
田原一气写完,站在那里微微有些气喘,刚刚站稳的身影突然闪动,右手激扬,手中的笔直直地射了出去。
一根细线连在田原手中,田原以气御笔,笔尖在墙上书写起来,虽说田原的这招“河汉遥寄”练得还只有六、七成火候,写起来笔杆微微有些摇晃,若是与敌对阵,蘧然间直点对手的穴道,也足以令对手心惊肉跳,绝难逃脱这如影随形的一杆笔。
大哥忍不住大叫一声:“好!”
田原收势立定,身子晃了一下,软绵绵瘫倒在地。
他本来又累又饿,刚才这一番演练,又消耗了太多气力,一时间眼冒金星,再也支撑不住。
大哥扶着他在地上坐起,又取来食物,田原狼吞虎咽地用手抓着急急往嘴里送,大哥连忙笑着制止:
“别着急,慢慢来。”
胡乱地吃了一阵,田原才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笑道:“小弟实在是太饿了。”
大哥笑着不语,他知道田原只是饿了,吃完食物稍事休息,就能恢复过来,当下也放了心。
田原合上眼睛,在地上打坐运气,修习起鬼见愁的调息法调理真气。
第78章 功夫是练出来的,更是琢磨出来的
大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时而点头,时而又摇了摇头,眉头忽而皱紧又忽而舒展。
他跃起来,从屋梁后取过一支笔,在空中比划着,边比划边想,自言自语,渐渐悟出悬书功法的精妙所在。
又是叹息连连,他想此番若再交手,自己似乎也无法破解倪兄的悬书功法,他闷闷不乐地想着,过了一会,他忽然笑出了声,轻轻说道:
“好了,倪兄,你赢了,我投笔认输就是。我们快快喝酒,我可等得不耐烦了。”
田原猛然间听到大哥的声音,还以为师父来了,赶紧一跃而起,垂首恭恭敬敬地叫道:“师父!”
隔了好久,都没人应答,他抬起头,发现屋里并无师父的身影,只有大哥面壁而立,悬肘在空中书写着,口里念念有词,如醉如痴甚是投入。
田原瞧着大哥的神态,不禁莞尔。
大哥和师父可真称得上一对书痴,神情举止百般相似,而从他们的话里又听得出,他们是极投缘的朋友,有过命的交情。
大哥再转过身时笑眯眯的,脸上甚为得意,他走到田原面前,关切地问道:
“小原,你觉得怎样了?”
田原跳起来,甩了一甩衣袖,他道:“没什么,我现在全好了。”
“好,你过来!”大哥招呼田原走到墙壁前面,把手中的笔递给他,说道:
“你把希言自然四字再写一遍。”
田原依言写了一遍。
大哥道:“你横划起收笔处,稍停一会,顿笔加一点力试试。”
田原点点头,以气御笔,起笔处猛地一顿,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道从笔尖直射而出,如同一柄剑齐胸朝外刺了出去。
田原暗吃一惊,赶紧行笔,把泻出去的劲力收到笔尖,及至收笔,稍停,再顿笔时,滞留在笔尖的劲道去势更猛,如一粒铁豆弹了出去,在墙上击出一个黑点。
田原的笔尖离墙壁足有两尺多远,这内力射出去竟有如此强力,田原不由得大吃一惊。
待到他把希言自然四字写完的时候,墙上已出现十余处黑点,表面的灰浆都被弹落,露出了里面的青砖。
田原一时惊诧得哑口无言,他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大哥。
大哥微微地笑着,他点了点头,稍过片刻才开口说道:
“小原,设想一下,要是这堵墙壁此刻是一个敌手会怎么样?”
一句话提醒了田原,他哎呀一声惊呼,登时醒悟,直觉得自己冷汗直冒,仿佛自己就是那堵墙壁,那个假设的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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