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根本不是艺高人胆大,而是少不更事,不知道生命的可贵,他以为人的生命是可以凭意气随便挥霍的东西,他不知道,父母亲把他抚养到这么大,耗尽了自己的心血。
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他的父母,用泪用汗用血堆积起来的,你怎么可以随便挥霍?
这道理只有经历了人生的坎坷,备尝生活的艰辛之后才能体会,但那时你生命的一半已经逝去,你想好好生活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已不年轻。
白发悄悄地爬上你的双鬓,环顾膝下,你的儿女又和你当年一般少不更事,意气风发,你苦口婆心地劝阻他们,他们表面上唯唯诺诺,心底却在嘲笑你。
这世界有很多道理不是靠听别人说说就能明白,只有沉浸在里面,用你整个的身心和青春,血和泪的代价才会理解。
权吉人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才杀人如麻,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因为所杀的人往往是威胁到你的生命、地位和名誉的人,少一个人就少了一堵挡在你眼前的墙,一点也含糊不得。
权吉人珍惜自己的性命,所以当死亡的威胁降临到他头上时,二话没说就归顺天道教门下。
在他眼里,与生命相比,什么江湖道义个人声誉掌门位置都不足挂齿,一个人即使天天舔着别人的脚跟又怎么样呢,只要活着。
权吉人枯槁的脸上麻木不仁,他往前走了一步,右手慢慢地握住剑柄。
田原看着他的身后,眼睛一亮,惊喜地叫道:“老婆婆!”
权吉人脸色一变,回过头去,田原趁着这个空隙,双掌迅急拍出,用尽了全身气力,也不管有用没用。
权吉人听他叫老婆婆,以为鬼见愁来了,心里一惊,回头看身后哪里有什么人影,才知自己上了这小子的当。
猛叫得耳畔虎虎生风,一股强劲的内力向自己袭来,情急之下,身形顿变,躲过田原的右掌,却被他的左掌击中胸口,眼前一黑,身子往后面飞去。
田原右掌击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打了个滚坐起来,看到权吉人倒在地上,又惊又喜。
刚想起来,一道阴影朝他压来,手持火把的天道教弟子肩并肩排成一道人墙,把他围在中间。
田原挥掌欲击,人墙齐声呐喊,每个人手中刀剑在握,明晃晃直指着他,他此时欲再击掌,非被刀剑刺穿手掌胸脯不可。
田原把眼一闭,心道罢,罢,老子今天就赚一个够本,双掌胡乱拍出。
紧缩着的人墙突然闪开,躲避开田原的双掌。
田原闭着眼睛乱拍了半天,周围静悄悄,自己的手掌也好端端的。
他睁开眼睛,奇怪地看着。
闪开的人墙看到他垂下双手,又迅急围扰过来。
等到田原挥掌,他们又倏地闪开。
如此反反复复,田原被弄得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又气又急。
这天道教真够烦人,在杀人这么件简单的事情上花样百出,你越是想死,他们就越要慢慢地戏耍着,折磨着,直到你筋疲力尽,而他们也玩腻,你才被允许死去。
人墙突然骚动,两个天道教弟子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哎哟哎哟”叫着,手中的火把和刀跌落在地,人墙豁开了一个口子。
从人墙外滚进一个人,田原大喜,热切地叫着:
“韦叔叔!”
韦广一边抵挡着天道弟子的进攻,一边抽空不时地回过头,他的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
“小原,真的是你吗,小原?”
韦广一边叫着,手中的刀却不敢停下。刚刚被冲散的人墙乱了一阵,又重新铁桶般围着他们。
田原捡起地上的刀,却不知怎么使法,只好在空中胡乱地舞着。
他朝韦广那边靠去,俩个人背靠背抵御对方的进攻。
好在刚才天道弟子亲眼目睹田原一掌震飞权吉人,以为他武艺高超,因而不敢靠得太近。
韦广老泪纵横:“小原,韦叔叔当真,当真喜欢得紧。”
田原鼻子一酸,他看到韦广满脸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得象个鸡窝,身上穿的,还是去年冬天分手时穿的那件棉袍,破烂肮脏,连原先什么颜色也瞧不出来,一看就知他这么多日子,很可能一直都在荒邻野外过夜。
他手里的那柄大砍刀,是前辈制刀名匠韩东方反复叠折锻打百炼而成,刀刃上竟豁了十几处缺口,可见他这半年多来,不知经历了多少恶仗。
第55章 三江口渔民
田原道:“韦叔叔,我爹我娘他们……”
“你放心,快哉山庄的宇文公子帮助安葬了,就在庄院后边的竹林里。”
韦广压低噪门,继续道:“小原,我们躲到东关去的那天,你爹说如果他身遭不测,要我转告你,多读《田氏家训》,唉,只可惜这部书不知被谁给抢走了。”
韦广的肩上挨了一刀,田原惊呼:“韦叔叔,你要不要紧?”
韦广笑了一下:“没甚么,我挨刀挨得多了,早就习惯。小原,你跟着我,我们从那边冲出去。”
韦广大吼一声,手中的刀如猛虎下山,朝人墙猛扑而去。又有两个天道弟子倒在地上,韦广和田原冲了出去。
天道弟子又围过来,韦广叫道:“小原,你快走!”
田原摇了摇头:“我不走,要死也死在这里。”
韦广怒目圆瞪:“快走,别忘了给你爹娘报仇!”
他狠狠推了一把田原,转身朝追上来的人扑去,田原又跟上去,韦广一脚把他踢开。
田原从地上爬起来,知道自己在这除了分散韦广的注意力,帮不上什么忙,反无端惹得韦叔叔生气。
他最后看了一眼韦广,心一狠,拔腿朝从树林深处跑去。
身后传来韦广的嘶喊:
“别忘了给你爹娘报仇!”
韦广迎着人群上去,用身体挡在他们面前,阻止他们去追田原,他身上已插进两柄钢刀,浑身是血,却仍毫无俱色,手中的刀刚毅勇猛,威风凛凛,一群人竟被他的毫气和不怕死的劲头震住了,不敢欺近前去。
严州城南,新安江和兰江在这里交汇,流入了富春江,三江成字,一个大大的“人”静静地写在群山之间,当年孟浩然有诗:“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写的就是这里。
东方欲晓,白露横江,夜半出去的打鱼船,这时候依依呀呀摇桨靠回城南门外的埠头,渔佬儿摘下一盏一盏渔火,“哺”地吹灭,坐在船头,安静地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用手指惬意地抠着脚趾缝。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响。
再过会儿,渔贩子就会来取走他们的鱼,渔佬儿是不屑也不被允许上岸进城的。
新安江上,生活着陈、钱、林、袁、孙、叶、李、许、何九姓渔户,他们的先辈都是明初名将陈友谅的部属,帮助陈友谅和朱元璋争天下。
朱元璋大败陈友谅于鄱阳湖中,其余党九姓逃到这里,刘伯温奏请朱皇帝令他们下水为生,贬为贱民。
九姓渔民,一不准入学读书;二不准上岸居住;三不准岸上人与他们通婚;四不准穿长衫、马褂和整只鞋,即使到了冬天最寒冷的日子,也只能穿一件短棉袄,腰里系一根带子,虽有鞋,但不能整只穿,只能把鞋后跟踩下去拖着穿半只,否则,定会遭岸上人辱骂,会被官府捉去杖责。
九姓渔民,在这种白眼和轻视中变得很团结,形成他们自己独特的生活习惯和风俗。
经历刚才的血腥激战和迅猛奔跑,突然置身在这个安谧的环境,田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贪婪地呼吸着从江上飘来的清新的雾气,努力想捕捉到远处传来的嗓音嘶哑的渔歌。
这一切曾经是那么熟悉,他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和清晨跟随爹爹和韦叔叔来到这里,韦叔叔摇着桨,他和爹爹俩人放着网,他们的桅杆顶上,挂着一个大红的“田记”灯笼。
透过夜色和薄雾,传来渔佬儿亲热的声音:“是田老爷吗?您老真有雅兴。”
爹爹笑道:“老倌,过来喝一盅。”
“不咧不咧,改日再打扰您老。”
有时他卷缩在舱里睡着了,这一问一答的声音迷迷糊糊,象两只宽厚结实的手掌摇着他。
田原呆呆地坐着,有许多东西,你只有在它永远地消失以后,方会体味到它的珍贵。
平静的日子,淡泊的生活,在颠沛流离和血雨腥风中,你偶尔回头一看,就瞥见它那惊人的美丽和诱惑。
田原咬紧牙关,恨恨地想着,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天道教害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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