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是对死的思索、体验和等待,对死的一往情深的顾盼。
你想转开你的视线都不可能,死活生生写在你的面前,让你慢慢摸出它的形状,感受它的冷暖,分辨它的颜色和嗅出它的气味,你甚至舔到了它那种带铁锈味的彻骨的冰冷。
你对它了解愈深就愈难以自拔,仿佛已经消融成你的身影,你每一次看着它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就要哆嗦一下。
这种对死亡的等待是可怕的,就象陌生人对你的伤害永远抵不上你最信任最熟悉的人对你的伤害。
你在呆愣中突然感觉到你手中的一切,你以往所有的日子相加起来的酸甜苦辣,从你的手中烟消云散,你变得一无所有。你绝望了,你想以死解脱,然后发现,死却是你最熟悉的东西,是你从娘胎带出来的,始终如影随形。
你开始怀疑,不知道它会不会也突然背叛了你,你变得如同一块泥土,一根草,毫无价值地飘去,人最深的绝望就是这种临死前发现自己毫无价值的绝望,这种甚至连绝望也没有的绝望。
对死的这种绝望是可怕的,它和对死的等待一起,慢慢地折磨着消融着人的意志。
终于有那么一个片刻,一切都结束了,人再也承受不了,或者自戳以求结果尽早到来,或者变成一个躯壳,一个没有生命的躯壳,像秋天的落叶被风扫着那样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往前推着,没有痛苦没有欢乐没有苦恼没有绝望,甚至连麻木也变得那么轻飘飘了。
生命就像是随风飘零的偶遇,不知道会定格在哪里。
一行人低着头往前行走,谁也不想说话,前面不时传来宇文燕艰难的哆嗽声。
雪融化之后露出下面坚硬的冰冻的泥土,在阳光下闪着刺人眼睛的亮光。
原先跟随着的那些人,大都已经死了,没有死的,发觉天道教眼下的目标只是快哉山庄,他们一定是认定飘香剑的下落只有宇文燕知道,他们不和他做最后的了断,如果那样,飘香剑的下落就永远没人知道了,他们盯着他,骚扰他,等着他崩溃。
那些门派的人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可能也没必要去夺飘香剑了,这种时候,谁拿着飘香剑还不就等于把天道教的目光转向自己,还不等于是夺过来一个阎王?
于是,他们各自找了一个借口,趁着黑夜,悄悄地向四处逃散了。
宇文燕淡淡一笑,对这一切,他既然早已预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而且,他心里甚至有些快慰,跟随自己的人越少,就意味着要他承担的责任越少,要求他做的事情越少,他就有更多的自由,可以由着自己的性情去做。
他想,自己这一辈子,似乎一直活在别人的要求里,爹爹活着的时候爹爹要求,爹爹不在了弟子们要求,现在连弟子也大多不在了,但无形的要求还在,他要回家,要把爹爹安葬,他不能一走了之。
什么时候,他的每一天才是他自己的?他摇了摇头。
这是一个残忍的想法,隐含着对死者对蒙大哥的幸灾乐祸式的背叛,所以闪现这个念头时,宇文燕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往四周看看,害怕有人窥破自己的想法,等到发现其他人都顾自默默行走的时候,他才嘘了口气。
他告诫自己,死的人多了并不是一种解脱,而是意味着你要担起更大的责任,既要对生者负责,也要对死者负责,要以血偿血,给他们报仇,因为他们是你的兄弟,是为了你和你们的快哉山庄而死的,为了护送你父亲的棺椁而死的。
想到以血偿血,他似乎听到刀剑铿锵的声音,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他轻声呢喃着:“骑了马提了枪,走遍天下是家乡,唉。”
气血上涌,他在马背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等他抬起头,看到一双关切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蒙大哥!”他差一点叫出声来。
然后看清吕不空围满胡须的脸,他笑了一下。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酒壶,灌了两口。现在已没有人跑前跑后替他送酒了,剩下的五个家丁小心地护卫着载棺椁的马车,谁也分不开身。他把酒壶递给吕不空。
“喝酒,喝酒!”
吕不空接过去,也是猛灌了两口。
两个人在马上递来递去,一壶酒很快就喝干了。
吕不空把酒壶随手一扔,两个人在马上突然哈哈大笑,笑声震得路旁树上的残雪,纷纷往下落。
第18章 四面楚歌,有人还要玩音乐
那天,宇文燕和陆乘金凤正对峙着,院外的柏树林里传来打斗的声响。
过了一会,四、五个人从院墙外杀了进来,宇文燕定睛看时,认出是田世南田大侠的弟子吕不空余若水等人,不由心中大喜。对方也认出了他,打个招呼,就向他这边靠拢。
中进殿堂通往这里的门被撞开了,一个矮壮结实的汉子蒙头撞了进来,手持一柄单刀,不顾性命地扑向催命判官陆乘。
陆乘人影一晃,手中的判官笔已然点到对方的紫宫穴,只觉得手中一震,一股强劲的真气通过判官笔朝他涌来。
陆乘心中暗叫声好,原来对方竟练成了外家最最上乘的硬功夫:金刚不败身。全身上下气血通融,正气酣畅,以一般的点穴手法,不仅难以点到对方穴位,反而会被对方真气所逼,损及己身。
陆乘嘿嘿一声冷笑,手法一变,笔尖直触韦广的云门穴,韦广只觉左半边一麻,一条手臂已抬不起来,人却仍向陆乘扑去。
这韦广因为公子被人所抢,早就急红了眼,与人对阵,早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副拼命的样子。对方武功再高,碰到这样缠人的角色,也会惊他几分。
宇文燕刀尖在地上一点,人象一只大鹏飞到空中,下落的时候在半空中,极短的一瞬里变了十几招刀法,手法之快,令人眼花缭乱,逼得陆乘不得不放弃攻击韦广,撤笔招架。
宇文燕右手一探,抓住韦广的衣服往后翻去。
孟婆金凤一声娇笑:“公子好俊的身手。”
她正欲抢上身去,殿内殿外数十人齐声高喊:“教主洪恩,泽被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乘金凤一听,慌忙撤到庭中,跪倒在地:“属下陆乘金凤参见教主,教主洪恩、泽被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顶上火光照耀之下,一个黑衣人背朝着这边而立,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天道教的弟子屏息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黑衣人立了一会,缓缓地抬起左手,身后手持令旗的汉子看到手势,连忙把青龙旗挥了两挥。
天道教的人在一瞬间,悄无声息地撤得无影无踪。
吕不空伸手拍开韦广的穴道。
花容问道:“他们无缘无故,怎么突然就撤走了?”
宇文燕沉吟着。
“这里边定有什么蹊跷。”他说。
大雪封山,他们在乌龙庙里住了两天,到第三天,看着雪还没有停的意思,不顾危险,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得岭来。
吕不空寻思,天道教在暗处,自己在明处,要想找到他们真是难上加难。
从眼下的情形看来,天道教的矛头直指快哉山庄,自己只有和宇文燕在一起,才有可能发现他们的踪影,找准机会查出公子和二弟的下落,事到如今,唉,也只有听天由命了,但愿天助天一派不亡。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宇文公子帮助料理了师父师娘的后事,眼下他有难处,自己也理应护送他父亲的棺椁归家。
吕不空把这意思和韦广说了,韦广连连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
他说你们先走,我去把大哥庄院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另外,我还要再打听一下公子和令威的下落,万一他们还藏在此处,而我们人却走远了,岂不糟糕?
一有消息我就叫人传信给你们,若无事,我过几天就赶上来。
韦广在庙门口和宇文燕吕不空等人分手,自下岭往严州府去了。宇文燕吕不空一行,往桐庐临安方向行进。
一路上,天道教没有袭击他们,一直尾随在他们左右,一到夜晚,从四周黑暗里就不时传来:“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嘶喊,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到了夜深人静,他们悄悄地靠近,听得到他们嚓嚓的脚步声,他们像一群围猎的豺狗,蛰伏在四周,窥视这边的一举一动。陆乘和金凤,在黑夜里忽左忽右,一问一答。
余若水气得跳起来大骂:“天道狗贼,有种就出来,躲在暗处鬼哭狼嚎,算什么英雄好汉!”
嘶喊声突然中断,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风,从旷野里刮过的猎猎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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