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什么?”
林庭筠回想着自己的话,并未觉着话中有含糊表达某种观点,双眸狐疑地望着陈锦之。
“你真的觉得我不赖吗?”
他的话一落音,林庭筠便露出释怀的笑容,总觉着今夜有些怪异,从敞开的殿门,能见着宁远侯和城阳长公主正在举杯。
原本填满她整个人的恨意,仿佛被重物压在心底,此时只能神色淡然道:“是,不赖。”
陈锦之欢喜的笑着,握着拳头的手猛地砸向栏杆,掩饰不住地激动,似要雀跃般,由衷地笑着:“阿筠,马场的事是我不好,你知道我的,有时胜负心很重。”
他突然敞开心扉,噙着笑,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抓着栏杆,眼神躲闪地打量着她。
陈锦之的坦白来得猝不及防,林庭筠杏眸里流露出讶色,迟疑了一会儿,才了然地点点头:“大皇兄不会怪你的,你们是亲兄弟。”
所以陈锦之,无论来日如何?你如何肖想皇位,都不要对自己的兄长下手。
一想起前世的事,心底对陈锦之的戒备再次浮上来,她分辨不清他的用意。
他诚恳的道歉,真挚的笑容,如果他是装的,那他演得着实太逼真了些。
站在不远处的温季蘅,遥望着对面亲密无间的两人,内心略有些纷乱。
盯着陈锦之的双眸闪过一丝恼怒,他到底存了什么目的?依着近些日子的观察,锦王殿下可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
傻阿筠竟然还与他交谈,当初她可是亲口提醒过自己,要小心陈锦之的。
琼华眼尖地望见少将军,耳边又响起锦王故作轻松的声音,不由撇了撇嘴,低声耳语道:“郡主,出来太久,三少爷会担心的。”
其实林庭筠心底早有不耐的想法,让她安静地听陈锦之说话或许还能勉强,可要是与他说笑,心下就会涌上许多自责内疚来。
她正要告退进殿,只见一位小太监急匆匆的出来,目光停在陈锦之的身上,忙不迭的过来行礼道:“殿下,容妃娘娘找您呢。”
闻声,她暗暗地松了口气,终于能安静会儿了。
陈锦之甚是不悦地皱着眉,连问了太监两句“何事”,听得是陛下喝醉,请他扶陛下回去,才不得不先进了殿。
琼华眼疾手快,看着厌烦的人进了门,忙将林庭筠身上的外袍扯下,递到尚未进门地小太监手里:“锦王殿下的衣裳。”
第202章 要走了
林庭筠对琼华报以微笑,相比披着陈锦之的衣裳,她宁愿冻着。
或许是今夜的月亮又圆又大,她隐约觉着很多人都不太一样,陈锦之不一样,就连自己也出奇的心平气和。
她垂下头,用手背隔在下巴与栏杆之间,手心微凉,手背被下巴抵着。
下方是守护皇宫的侍卫,身披银色铠甲,腰佩长剑,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
专心致志的林庭筠毫未察觉温季蘅从光线灰暗处走来,冰凉的空气里好似只有她一人在喘息。
只有她一人的温热。
她再次感觉到有人给她披了件衣裳,余光瞥见仍是白色时,心底不由略急躁,蹙着眉拒绝:“不用......”
一转头,不禁露出一抹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抿了抿唇道:“你也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夜风凉,你伤寒未愈,小心些为好。”
温季蘅自然地站在她身侧,顺着她方才看着的方向望去,只见到银白色的盔甲,还有侍卫头盔上那一束红色穗子。
“偶尔吹一吹无妨,晚风凉,吹得人心头的酒气燥热都散了,世子可曾饮酒?”
问此话形同虚设,其实发现他在身侧时,她便闻见他身上的酒气了,凌冽清醇,带着丝丝微凉。
“不多,尚清醒着。”
他的话忽地少了,林庭筠微微一笑,吸了口寒冷的空气,转过身子看着天空中那一轮圆月。
半响,两人未曾发出只言片语,安静得让琼华都有些站立难安,可是抬眼看着面前的两人,似乎甚是自然。
“近些日子,基础可练好了?”温季蘅淡淡一笑,偏过头盯着她略显错愕的双眼。
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随即又忙摇了摇头:“还有些地方不太懂,再需要些时日。”
“我明日出发去临川,去训练西川营。”
温季蘅露出些许不舍,目光不曾从她面上移开分毫,定定地望着她:“然后从临川出发回西北。”
林庭筠犹如被雷击中,姣好地面容上表情凝滞,只觉着温暖的身后竟泛起丝丝凉意。
只见他垂下头,半笑不笑道:“本来想天暖了些,与你切磋切磋,看来是没机会了,待到年底罢,届时你必定进步极快。”
她还记着在宁远侯府时,他曾说过二月二才会出发回西北,如今才过了正月十五。
内心的忐忑让她呼吸都凝重了些,不自然地吞咽了两下口水,又缓了缓,才道:“临川吗?”
温季蘅点点头:“关中临川,那新建了西川营。”
清透的双眸里闪着湿润,不安随即浮现心头,他这一走,是否能平安回来?
文君的出现都提前了,保不准他的意外不会提前来到。
这一刻,林庭筠竟觉着今夜此面,会成为两人的诀别。
紧握着双手,指尖陷入手心内,她只觉得背脊发凉,心里翻涌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低着头不敢再去瞧他,慢悠悠地转过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务必小心,我知少将军英勇善战,可万事还是小心为妙,阿筠等着世子平安归来。”
第203章 再难掩饰心绪
回府的马车内,林庭筠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膝还是觉着周身寒冷。
醒来后,她曾想过要远离长京城内的种种纷争,只要保得宁远侯府的安全就好。
她想阻止陈锦之,怕他上位会对付林家。
可今日,她忽地不知该怎么面对往后,不知如何步步为营,不知该怎么面对温季蘅。
她是知道的,他在将来的某一天会英勇殉国,他的死会轰动全京。
他会从一个鲜活的人变成了无声息的尸体。
林庭筠在心底不住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吗?
复杂的心绪直至她回到明熠阁内都未能缓解,她一言不发地坐在暖炕上,靠着软垫,思虑着能否有办法阻止温季蘅去西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立即否决了。
他是西北少将军,离开西北是不可能的,这些年西北蛮夷所忌惮的,无非就是这位少将军。
他若是离了西北,断然会引起蛮夷的进犯,皇舅舅心知肚明,绝不会允许的。
可当年究竟是哪场战事要了他的命?
上一世是嫁给陈锦之那一年,泰和二十年时,温季蘅战死沙场。
“郡主可是担心世子爷?”琼华端着装满针线的竹筐,倚在书柜旁,饶有所思地问她。
从那会儿少将军说要走开始,郡主就心不在焉的,先前当着众人的面儿,她还勉强撑着,如今回了房,忧心忡忡地模样显露无疑。
林庭筠闻声,面露茫然地望了一眼琼华,并未否认,继而垂下头应是默许了。
如今面对着的是温季蘅的生与死,她已然没什么力气去假装无所谓了。
“西北的战事很不太平吗?”她低着头绞着帕子,不住地懊悔上一世没能好好地了解西北战况。
或许多些了解,就能看得通透些,不至于现下束手无策。
“郡主是指蛮夷吗?”琼华偷偷观察着她的神色,想着一会儿要将此事告知少将军。
这也算是临别的好运吧,能将明熠郡主的心意肯定下来,少将军必定欢喜的很。
林庭筠似恍惚地抬起头,空洞的双眼盯着琼华好一会儿,缓缓道:“西北最大的部落是蛮夷吗?”
琼华点头,皱着眉走到暖炕旁:“严格说,只有北蛮富饶些,北蛮人也都英勇善战,的确是个强有力的对手。”
悬着的一颗心在嗓子眼儿处晃了晃,坠得她头脑发胀,不由地抬手轻按眉间:“世子可曾与北蛮交手过?”
见她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帕子,用力到关节发白,微微颤抖,琼华及不可察地笑了笑,佯作忐忑地叹了口气:“交手过,占不得优势,毕竟北蛮人生得人高马大,天生是马背上的部落,咱们大南朝的精兵,在他们眼里不过尔尔。”
被琼华这么一说,林庭筠不禁咬紧了牙根儿,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攥着帕子的手颤抖地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