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忽地不舒服起来,微偏过身子,焦急色渐渐褪下,从容重新浮现,冷静地声音在安静的屋中响起:“其实世子这么问,在我意料之中,阿筠也不妨如实相告,缘由我也不知,可我知道西北军营内定有二心之人。”
她此话音方落,温季蘅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眉头一拧,心里的狐疑愈发浓重。
西北军营里鱼目混珠,近些日子的确察觉出有些人行迹诡异,可还拿不定对方就是二心,而且对方还是一路跟随自己的老将。
且不说此事瞒着诸人,单说自己都是如今才发觉的......阿筠是如何得知的?
她深居灵静庵,根本不可能得知军营之事,而琼华也不知情,更不会透露给她。
他忽地心悸了,同方才的心悸不同,此时的心悸带着几分慌乱。
“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温季蘅不自在地用手点着桌面,双眸微微眯起,幽暗地光被如此一遮,就让人看不透了。
林庭筠的视线落在脚下的青色地毯上,上面绣着一排细碎的花瓣,做工甚是精细,气息渐渐平稳了些:“不知,总之你不要以身涉险,不要参加与北蛮的战事。”
他看着她说话,消瘦的脸颊微凹着,秀直的鼻梁呈现好看的弧度,紧抿着双唇显示她此时心绪紧张。
他忽地就笑了,淡淡地笑着:“我答应你。”
如同琴音般的声音响起,他应下这个无端请求,林庭筠才松了口气,微勾着唇角看着温季蘅:“相信我不会害你的。”
她一抬手,手腕上的青金石手钏便露了出来,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顺着她的衣袖滑到手背上。
她抬起手肘朝着他晃了晃:“算作是我的回礼,你且信我一次。”
温季蘅扬着唇角,了然地点点头:“无论何时我都信你。”
方才一瞬他的确有些慌乱,他怕阿筠此前卷入过权势之争,他怕她会被人利用,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会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
直到他见着她从容不迫的双眼,羽睫微垂着,烛火将她的睫毛印在眼下,落下一片暗影。
阿筠是聪慧的,这一点他早就知道的,从她跪求放弃陈锦之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她并非蠢人。
能值得她深夜提醒的事,必定是她颇重视的,可既然没在团圆宴时说,必定是有所犹豫的。
她是坦然的,因为说不出缘由,所以才会犹豫。
第210章 恩赐的礼物
温季蘅不敢多留她,一则天色的确太晚了,二则她伤寒未愈,春寒料峭,身子骨未必能受得住。
仍旧是来时的侧门,林庭筠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前玄色的身影,再一次不安地询问道:“你答应过的事,不会做不到吧?”
温季蘅垂头一笑,笑声在夜色里分外清晰,轻轻然地落在她耳旁,柔声道:“既答应了你,必定要遵从的,你只管在家等着,年底我就回来。”
她随意拢在耳后的碎发垂在肩头,淡色的披风上落着一缕青丝,将她衬得愈发随和,仿若邻家女子一般,举手投足间都多了份清雅。
他心底蓦地涌上一股怪异的滋味,好像有人重拳砸在他柔软的心头,窒息感迅速蔓延至全身。
“琼华陪着我就好,世子爷不必送了。”
她见他从方才那魁梧的男人手中接过缰绳,想起他说要送自己回去的话,不紧不慢地提醒道。
温季蘅手上的动作一顿,牵着缰绳的手正放在马匹的鼻梁上,甚是坚决道:“你为我的事特地来一趟,再者你们两个女子不安全,我骑马送你回去。”
他语气里透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根本不与她多做解释,牵着马径直出了门。
林庭筠不蠢,他就牵了一匹马,而且丝毫没有另外备一匹的意思,又要两人同乘吗?
她看着他骑上马,站在下方犹豫着:“我不放心琼华,我们一起是个伴儿。”
琼华心里明知道少将军对郡主的情意,如何能做碍眼的人,忙挥手退了两步:“郡主不必担心奴婢,奴婢飞檐走壁会跟上的。”
温季蘅笑着一挑眉,斜勾着一侧嘴角,趁她尚在犹疑之时伸出手:“可安心了?来,手给我。”
哪里来的安心,相比与他同乘一马,她宁愿跟着琼华飞檐走壁,这等亲密举动,怕是会更加收不住心了。
“我骑马还稳,你见识过得,还怕吗?我也还有点事想问你,路上说不耽误。”
她脸色如此踟蹰,温季蘅自当瞧出她的顾忌,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应当与男子之间保持适当的距离。
可他不是旁人,她可以与所有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惟独对自己不可,他在她身上所谋之事,容不得她半点疏离。
林庭筠缓缓地递过手,心下还未准备好,就感觉手掌被紧紧地攥住。
几乎是一瞬间,那力道就将她朝上拉着,除了被迫踩上脚蹬,别无他法。
温季蘅将她圈在手臂之间,看着面前女子光洁的脖颈,耳垂上的流苏耳坠晃悠得厉害,心底愈发的得意。
他从未想过离京之前会再见她一面,而且还是在此情此景下,犹如上天恩赐的礼物,让他觉着受宠若惊。
“驾!”
随着缰绳的甩动,林庭筠感觉到他的手臂正摩擦着自己的手臂,下意识地将双臂收拢,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浑身僵硬,头微垂着,尽量不与他产生肢体上的接触,可饶是如此,背后的灼热感还是愈发强烈。
渐渐地,她觉着腰酸极了,本就颠簸,还绷着身子,这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第211章 马背上的谈话
马蹄声络绎不绝,嗒嗒地在耳边响着,板着身子的林庭筠终是忍不住了,一下子瘫软下来,她双手按在马背上,垂着肩膀深呼吸着。
速度渐渐放缓了些,马蹄声不似方才那般急促,她的呼吸声便愈发明显了。
温季蘅看着她前倾的身子,眼底露出些许不舍,他靠近她并非是非分之想,而是怕寒风太冷,冻着她。
可自己越是贴近,她就是越是躲着,既然如此,只能让减缓速度让冷风缓一些。
“世子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她埋着头说话,声音略显含糊。
风小了,前方女子身上的桂花香变得浓烈了,扑鼻而来,让他神智愈发不清楚了。
如同蚀骨毒药一般从他的鼻尖吸入肺部,噙着她香气的血液迅速布满了全身。
“你怎么猜到西北军营内有人存了二心?”他双臂拢紧,用着手肘处的巧劲儿将她圈紧了些。
“这个消息我们军营内也是才发觉,按理来说不会走漏风声的,阿筠从哪听说的。”
难道是真的?林庭筠湛蓝色的眸子里蒙上些许雾色,她先前之所以这般说,也是猜测的。
她虽然不清楚此事与陈锦之是否有关,可当时除掉温季蘅,对他最是有利。
那么动机有了,他的手伸得再长也得需要人帮他,不然他如何能将战无不胜地西北少将军打败。
她是推断出来的,而且是基于无理由的推断。
如今听他一说,看来西北军营的确有人居心不良。
“你们着手调查了?”
如果是真的,那么从可疑人的身上或许能查出当年温季蘅的死因,只要弄清楚他身后的人,究竟是何人指使他的,抑或是如何指使他的。
这些并非是蛛丝马迹,而是最为关键的线索,如果事情真的按照自己所推断的那般......十有八九会指向陈锦之。
“还没,不过已经暗中留意了,军营里的人必须要心正心齐,吃里扒外的东西最留不得。”
他勒紧了一侧缰绳,夹着马腹转了个弯,再过两条街便是宁远侯府了,此时他既希望路能远一些,又希望冷风少一点。
面对如此坦诚的少将军,林庭筠忽地有些难为情,照理来说军中秘密,是不能对外人吐露的。
可他却丝毫没犹豫,不像自己瞻前顾后的,直到深夜才下定决心要提醒他防备。
只不过她的秘密不是旁人所能接受的,她所谓的那些秘密,除了与外祖母说过,她再也不敢与旁人提起。
“我......其实我......”
她紧蹙着双眉,眼中的迷茫之色越发明显,那些话就堵在她嗓子里,只要鼓起勇气说出一个字,就会全盘托出。
“怎么了?”
见她停顿了半响,温季蘅将缰绳放松,垂眼看着她的侧颜,光洁又白皙的脖颈,散发着淡淡地香气,强忍着才没抬手抚一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