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一眼脚下的炭火盆,语气清淡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眼下大雪封山,殿下还是早些下山的好,若是天色沉了怕是更危险。”
第6章 似不同了
她一刻都不想与他相处,特别是与他面对面交谈,看着他故作嘘寒问暖,她心底忍不住作呕。
她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操起身旁的烛台对着他的脑袋砸下去。
林庭筠想着,若是能用自己命拖着陈锦之下地狱也是好的。
可她若真如此做了,宁远侯府便会跟着遭殃。
陈锦之还是坐了半个时辰才起身离开,他穿上大氅,目光里透着疑惑的望着林庭筠,总觉着她今日甚是冷淡。
以往她常拉着自己滔滔不绝的说话,还让他讲山下有趣儿的事,可今儿却甚是寡言,难道是因为病着?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又被关上时,一股冷风卷着雪花刮进门槛处,林庭筠对着纷白的窗外,蹙着眉闭上双眼。
当年她去皇宫求他饶了宁远侯府时,那朱红色的大门也是这般吱呀的响过,一声滚字后,又重重的关上。
她那一生所有的期望随着那一声关门响,彻底化成灰烬。
自见了陈锦之后,林庭筠一日里总有半日的时间浑浑噩噩的,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抑或是盯着手中的经书冥想。
王嬷嬷心下里狐疑,傍晚时在廊下拉住玉珠,扯着她到偏僻的角落里轻声问:“信送下山没?”
玉珠捋了捋被她抓皱的衣袖,皱眉道:“昨儿就给下山的姑子了,怎么着今儿也该到夫人手中了,您到底有什么事找夫人,竟这么急。”
王嬷嬷面露难色,张望了一圈四下,才叹道:“下个月老夫人生辰,郡主是否下山总得问一问。”
她话罢,又紧忙提醒着:“别当着郡主的面说下山一事,若是让她知道非闹着不可。”
王嬷嬷自己如此说着,可脑海里却浮现出这些日子林庭筠的举止来。
不免又道:“你不觉着郡主变了许多么?从前成日里催着咱们下山找侯爷,找夫人,让侯爷夫人派人来接她,这些日子你可曾听过郡主说过要下山的话?”
玉珠蹙眉思虑着,心下也隐隐觉着不太对劲儿,紧张地问:“那是怎么回事儿?而且上次锦王殿下来,郡主对殿下似乎也没有以往那般热切,浑身上下透着股疏离......”
她愈想愈觉着怪异,心底忽然冒出个念头,吓得她忙拉着王嬷嬷的手凑到耳旁轻声道:“会不会真的中邪了?!”
王嬷嬷听闻啐了一声,甩开玉珠的手厉喝道:“胡说什么?庙庵净地你说什么浑话!”
玉珠仍沉浸在自己的推测中,双手慌乱的再次扯着王嬷嬷的衣袖。
情急之下,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许多:“真的!嬷嬷您没发觉吗?郡主她以往很爱说话的,如今一日也说不上十句话,以往句句不离锦王殿下,如今从不提及殿下,您说这不是中邪,那会是什么?”
王嬷嬷盯着言之凿凿的玉珠,一时心底也没了主意,可还是佯作镇定道:“这话别乱说,小心你的舌头,郡主不过是病重未愈。”
她说着挣脱开玉珠的拉扯,大步朝着庭院内走着,却在廊下一转弯时住了脚。
目光望着转弯处的素白色身影,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郡......郡主。”
林庭筠双手搂着汤婆子,笔直的立在廊下,宽大的披风遮挡住她略显瘦小的身形。
第7章 廊下风波
她视线灼灼地盯着王嬷嬷,还有移步而来的玉珠,脸上不见恼意,却也不见笑意,肃色道:“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淡蓝色的双眸在莹白的雪景下愈发纯净,水润的如同浸在冰雪中的蓝宝石。
玉珠扑通一声跪在冰冷地上,颤巍巍的咬着下唇,支吾道:“郡主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担心郡主。”
林庭筠纯净的双眸看向王嬷嬷,许久才上前两步。
感觉到愈发逼近的气势,王嬷嬷心里也打起鼓,抬眸睨了一眼面前的郡主,愈发觉着怪异。
若是放在过去,林庭筠若是听得她们背后嚼舌头,必定借着服侍的人不守规矩,哭闹着下山。
可今日......却安静的令人背脊发凉。
“王嬷嬷你说,本郡主是中邪了么?”
只见她垂目摩挲着手中的汤婆子,似乎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上面的花纹。
又挑了挑秀眉,冷冽道:“母亲派你们来服侍我,可没说让我纵着你们造谣生事,那些市井传闻本就污秽不堪,竟还搬到佛门清静之地来,该罚。”
清扬婉转的声音如同拂在雪面上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却让人误以为是开春的暖风。
王嬷嬷见着面前的郡主威仪万千,心底又怕又喜,怕得是林庭筠借机闹着下山,喜得是她似乎变懂事了许多。
“郡主说的是,老奴甘愿受罚。”
王嬷嬷垂着腰身很是淡定,可玉珠却吓的浑身哆嗦,压低着头不敢瞧人,结结巴巴地道:“奴……奴婢......该死。”
林庭筠微微一笑,勾起唇角望向远处山峰上的一处梅林。
淡蓝色的双眸中犀利尽褪,似温和道:“罚你们明儿带我去那片梅林,折些梅花枝来。”
她说着悠悠转身,身后的王嬷嬷和玉珠错愕的瞪圆了眼睛。
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听得飘渺的声音:“到处都是灰土色,也该添些人气儿,还要在这住好久......好久呢。”
林庭筠转身进了屋,蓝色的双眸闪烁了两下,果真和上一世分毫不差。
上辈子也是自己十三岁这年,宝珠偷偷摸摸的告密,说王嬷嬷和玉珠在廊下说自己的坏话。
当时她气冲冲的找她们算账,闹着要下山去见母亲。
一时忘了用绢帕遮眼,被山下满街游荡的魂魄吓得高烧好几日,只得留府养病。
也正逢此时,三夫人程蓉滑了胎,全府上下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自己,说是她害死了三夫人程蓉那六个月已成形的男胎。
三房无子,林三爷膝下只有独女林双鹤,三夫人的滑胎折腾得宁远侯府鸡飞狗跳。
无奈之下,祖母做主将自己又送回了灵静庵。
也正是打那以后,自己的性子愈发孤僻骄纵,渴望家人却又心有怨怼。
其实王嬷嬷不过是询问玉珠送信一事,未曾说过一丁点儿的坏话。
今生若不是自己有所不同,或许根本扯不上关于中邪一事。
可那时的自己不信,直到王嬷嬷临死前她一直不信。
林庭筠轻轻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湛蓝色的天空上瞟着几朵浮云,天高云淡,甚是赏心悦目。
可同样是蓝色,她的双眸却成了不祥之兆。
这一世她不搀和宁远侯府的事,不回去惹他们的晦气,三夫人程蓉的胎可能保得住?
第8章 一抹淡绿的魂魄
翌日,林庭筠心底惦记着去南山折梅枝一事,早早地用了早饭,唤着王嬷嬷和玉珠一道上山。
坐落在山腰的灵静庵,后方依傍着陡峻的山峰,那些梅花正是开在相连的平坦之处。
林庭筠身穿白色锦袄,脚踏祥云小靴,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王嬷嬷年岁高,跟在最后面有些气喘吁吁的,放慢脚步又怕郡主出事,只得勉强跟着。
红梅开的甚是鲜艳,玉珠忙四处寻找开的最盛的的枝桠,满脸笑意的探头伸手。
“郡主你瞧,那里开的最盛,奴婢给您摘来。”
玉珠说着便奔着甚是红彤彤的梅树而去。
可她方走进树跟前,只听得郡主厉声道:“离远点!”
林庭筠脸颊冻得微红,说话间呼出口的哈气白蒙蒙的一片。
只这一声,唬的玉珠忙收回手,一路跑到林庭筠和王嬷嬷的身侧。
躲在后面胆怯地低声问:“郡主,您是不是瞧见什么了?”
的确是瞧见了,那株梅花树下半坐着一位绿衣女子,魂魄虽淡,可还是瞧得清她正在抽泣。
“回去罢。”
林庭筠兴致全无,上一世她看过许多魂魄。
可往往魂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辜负他们的人,可怕的是让他们眷恋在此处的人。
南山一行让林庭筠连着几日恹恹的。
王嬷嬷以为她被吓着了,让玉珠敲着盆碗唤了好几次名字,可都没甚成效。
上夜时,她正欲吹灭灯烛,却被半靠在床榻上的林庭筠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