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筠凭空猜想出如此多的故事,不仅不觉着累,反而愈想愈精神,睡意全无。
翻了个身望着黑兮兮的床内侧,不自觉地回想起温季蘅的模样,寡言少语,却让人无法忽视。
看来即便如此出色的男儿郎,也同长京城内其他的少爷们一个样儿,免不了俗。
不过琼华可不像寻常通房丫鬟的娇美样,稳重自持又甚是端正。
如此一想,世子爷的癖好倒比其他少爷好上那么一丢丢。
她立着耳朵听着暖炕上的动静,王嬷嬷轻微的鼾声盖住了房间内其他细微的声响。
既然睡不着不如去拉伸拉伸筋骨。
想着便小心翼翼地掀开棉被,抿着唇放低呼吸声,悄无声的穿好鞋,又披了件长棉袄,蹑手蹑脚的朝屋外走去。
木门的吱呀声在静谧的夜里,显的突兀又干哑,如同老太太沧桑干枯的声音。
她紧抿着唇瓣,鼻翼微翕,屏着气,将木门关严实。
一轮圆月似挂在云峰上,月光映衬着白雪,添了几分阴森之气,阵阵凉风从衣缝钻进去,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圈着手在嘴边哈了两口气,心底莫名些许轻松,如此深夜,众人皆睡着,惟独自个还醒着。
自己与旁人不同,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虽然上一世殒在芳华年岁,可该经历的折磨苦难,一样没比别人少受。
想着从廊下取出长剑,剑柄被冻得更硬更凉,握在手里刺激的她愈发清醒。
她没什么雄心壮志,既不想做女将军,也不想战场厮杀。
可如此情景下她心底却涌起些许豪气,她想亲手了结陈锦之,想亲手斩下他的头颅。
想为上一世的宁远侯府众人报仇。
第38章 琼华深藏好功夫
仇恨是不会被淡化的,似鬼魅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
平时不见异样,可独自一人时,就会一泄而下,将所有的理智吞没。
她不在乎陈锦之辜负了自己,可她却忘不掉宁远侯内飘荡着鬼魂的深夜。
她不在乎李姝毒杀自己,可她却无法原谅她害刘文君受辱惨死。
他们除掉自己身边的人,只留下她孤零零地苟活着。
林庭筠紧握着剑柄,朝着虚无的空中刺去,一股冷风迎面而来,吹散半散的长发,阴冷的双眸望之令人心惊。
时而她也犹豫着,重生一世,父母兄长亲人健在,就连文君都尚未谋面,何不放下前仇旧恨,放过陈锦之,放过李姝。
可她怕,怕宁远侯府的地位会招人忌惮,怕陈锦之仍旧不肯善罢甘休。
怕坏人仍会作恶,害她家破人亡。
在林庭筠心不在焉时,身后正屋的房门被轻轻打开又关合,沉着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琼华边走边系着身上的衣扣,靠近了两步才悄声对着背影唤道:“郡主娘娘?”
剑刃划过空气发出的声响掩盖了琼华低低的声音。
林庭筠一转身略惊讶地望着面前的琼华,不禁问道:“新环境不习惯么?”
琼华有意留心她的出招,闻声只微微垂头一笑:“确也有些,郡主娘娘睡不着么?”
林庭筠有些微喘,似盯着白晃晃的剑刃,若有所思的回道:“嗯......应该是吧。”
“奴婢小时候跟着家父学过几年剑法,不如奴婢陪着郡主练练?乏了才好入睡。”
琼华的举止模样的确像练过武的。
如此她才明了为何觉着琼华甚是沉稳,那股精气神分明是习武之人才有的。
林庭筠顿时来了兴致,目光瞥向墙根处立着的几根木柴,展颜道:“你去挑个顺手的,赶明儿下山再到铁匠铺打一把新的。”
见她几步走至廊下,一只脚对着修长的木条勾去,脚尖轻轻用力,木条就被踢向半空中,手臂一捞,便稳稳得握在手中。
行云流水的动作让林庭筠讶然失色,方才的印象瞬时天翻地覆,起先只觉着她年长知事,如今又多了份敬佩。
琼华已大步走进身前,她才有些底气不足地道:“我只练了些皮毛,不过你不必手下留情。”
果真没有手下留情,木棍在她手腕处狠劲一敲,她险些拿不出手中的剑柄。
再回身想要出剑时,却发觉目光已抵在自己的腰间。
她懊恼地蹙了蹙眉,怎么练了许多日子,真动起手来确如同绣花功夫一样,不堪一击。
木棍骤然收回,显然是让她一招,林庭筠一鼓作气,巧收长剑。
转瞬想从斜侧方攻击,奈何对手眼疾手快,木棍又一次敲在手腕处,她忙绷着手指握紧剑柄。
灵巧的回身,利用长剑的长度退到安全距离,对面的琼华神情自如,未见一点慌乱。
可林庭筠却不如面上那般平静,心底已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直着进攻不可,斜侧方也不可,可对手是不会轻易将后背示人的。
她攥着剑柄的手掌内渗出汗渍,微咬着下唇,聚精会神地盯着琼华。
瞬时平移着步子,待其已有所动作,却麻利得恢复起初那般,直直朝着其腰间而去。
剑刃尚未靠近,琼华微转半圈,手中的木棍再次击中她的手腕。
这一次她吃痛蹙眉,手中滑腻的剑柄脱离,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第39章 定要一身好本事
冻红的脸垂着,望着地上的长剑,淡蓝色的双眸渐渐黯淡下去,轻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不行。”
琼华将手中的木棍朝着雪堆上一扔,几步走到林庭筠面前道:“身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好的,只要郡主娘娘目标明确,万事皆有可能。”
说着扶起她的手臂朝着屋内走去:“您若是真想学,奴婢可以教您,奴婢虽不及少将军一半,可也略懂些。”
闻罢,林庭筠嘴角荡开一抹笑容,睁着一双波光粼粼的眸子:“可说定了?往后你可得帮我。”
琼华想起临行前少将军嘱咐的话,微垂着双眼笑了笑,略有深意道:“奴婢也只能在郡主娘娘初学时指点一二,若说往后,奴婢恐怕还要郡主教导。”
谦逊的人自然讨人喜欢,知进知退,更是聪慧的。
林庭筠表面上淡淡一笑,心下却腹诽起北郡王妃和世子爷温季蘅来。
如此难得的人,竟也舍得送到庙庵陪自己吃苦。
不过,琼华若不是北郡王府送来的人,自己定然不会轻易信了她,必是要提防着的,如此倒也是自个矛盾了。
悄声服侍着林庭筠躺在床上,琼华才瞥了一眼熟睡的王嬷嬷,略有些难为情地说:“嬷嬷年岁高,白日里繁忙,夜里自然睡得沉,郡主莫要怪她。”
王嬷嬷是自小在身边伺候的老人儿,又是自己的奶娘,自然感情深厚些。
听得琼华有意为嬷嬷开脱,看向她的目光又多了份柔和。
“你也去睡吧,明早寅时咱们就去云峰,趁着她们醒之前回来。”林庭筠自己掖着被角,催着琼华赶紧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玉珠成日里红着眼睛劝自己绣花,缘由不能说出口,却又不忍心让她们跟着操心。
冬季里,寅时尚未天亮,连熹微的晨光都要等到卯时才露面,周围的光线灰蒙蒙的。
林庭筠穿着厚重的斗篷,还是觉着浑身冷的鸡皮疙瘩骤起。
她不住的跺着脚,脚底板下才有些温度,手中剑似比昨夜还凉。
晨起的冷与夜晚的冷完全不同。
若说夜晚的冷还能让人想到冬风萧瑟,空气微凉,那晨起的冷就只会令人脑海空白。
林庭筠咬了咬牙,攥住冰凉的剑柄,寒冷的刺激下,后背不自主的僵硬,连肩膀都微微缩着。
琼华挑眉看了一眼,略板着脸道:“展开肩膀。”
既然要做便要做好,既然已从温暖的床榻上起来,便要对得起这样的早起,对得起自己所受的寒风。
林庭筠觉着上下牙都在打颤,后牙槽咬紧才没发出咋咋声,瞪着眼睛狠下心才将蜷缩的身子舒展开。
这一舒展,只觉得身后、腿上所有的毛孔遇冷迅速的回缩。
“出剑。”
琼华干脆的声音在云峰下很是响亮,声罢林庭筠猛地将长剑刺出。
可随即琼华却摇了摇头,叉着腰走上前道:“郡主娘娘,您出剑力道不够,今儿起咱们就先锻炼您的力气。”
林庭筠颇满意她不留情面的果决,不拖泥带水的询问自己是否吃得消,不再三确定自己是否答应,出口便是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