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静庵门前一如往昔,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庵里进香的人不多,林庭筠下了马车先去拜佛。
让王嬷嬷和翠竹随着车夫绕道往后山去,卸了东西好早些下山。
林庭筠一身白色绣青竹的褙子,发簪上也只佩一只翡翠玉簪,由琼华扶着往观音殿而去。
路过的姑子见她忙放下手里的活,一面慈和的笑着,一面双手合十问安。
她一一回礼,一路来到观音殿,千手观音以俯瞰众生之态望着林庭筠。
她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道了几声阿弥陀佛才起身往师太的住所走。
城阳长公主带了许多香火素食,还有布衣棉被,一会马车从后山绕下来到门前,可有得搬了。
师太微微一笑,垂眸道:“多谢施主,路途遥遥,施主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林庭筠来灵静庵多年,相熟的姑子偶尔还能叙叙话,惟独师太寡言少语,年纪不过与家中母辈相仿,却早早了断了红尘,清修佛道。
她自知师太性子清淡如水,也不多做叨扰,绕到甬路上走回后山。
王嬷嬷正在石阶下交代车夫一会儿停在灵静庵门前,把东西堆在灵静庵门前即可,千万不要冲撞了庵堂的姑子。
车夫连连答应,转头冲着林庭筠躬身问安:“如此老奴就先下山了。”
王嬷嬷抱着一个红檀木箱子,摆手又嘱咐道:“回府让人给老夫人和大房报个平安。”
车夫点头应下,长鞭一甩,打在马屁股上,扯着缰绳下了山。
“郡主先去廊下坐一会儿,老奴先去屋里把苫布揭了,收拾干净了您再进去。”
王嬷嬷见林庭筠含笑点头,用帕子将廊下栏杆的灰尘擦干净,又忙捡着柴火去烧地龙,说是要驱驱屋里的潮气。
等着屋里的浮灰抹去,暖炕也烧得热乎起来,林庭筠靠着廊下正昏昏欲睡。
琼华擦了擦手,瞧了一眼外面渐沉的天色,俯身凑到跟前,轻唤道:“郡主......郡主,进屋吧。”
林庭筠自然睡不着,懒懒地睁开眼,盯着琼华渐渐清晰的眉眼,展开一抹笑来:“明日咱们还去南山不?”
原是惦记着这事,琼华垂头一笑,她年长些,可有时候觉着自己还不如郡主周全,自觉郡主能深得少将军喜欢是有道理的。
“你休息好了就去,若是今年年中少将军回来探亲,不能说我这个师父教的不好不是。”
她只是寻常一句话,说罢连自己都没在意,搀着林庭筠的手臂欲望屋里挪。
林庭筠起身却顿足在原地不动,饶有兴致的双眸噙着异样的光泽,偏着头望着神色自如的琼华:“是少将军让你来我身边的?教我功夫也是他授意的?”
琼华闻声一激灵,眼眸微转,咬牙想着方才自己怎么回答的,当初教郡主功夫的事分明是诱着郡主自己说的,今日怎么就说秃噜了嘴。
第304章 说漏嘴
少将军这么做是不想强人所难,当初他偶然得知郡主有意习武,让自己来也只是想助推一二。
若是郡主有心就继续教下去,若是怕苦也不强求。
琼华也没想到郡主能坚持住,成日里陪跟前练着,一时就忘了注意,毫无遮拦地脱口而出。
她想到少将军当初的交代,脸色渐渐不自然,思虑了半响,心虚地目光盯着面前的砖地,低声道:“是......”
本以为郡主会揪着此事刨根问底,她也做好揽下错误,态度诚恳些让郡主消消气,谁知林庭筠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就进了屋,丝毫没打算深究。
翠竹正坐在箱笼上偷懒,手里打拿着鸡毛掸子,迷迷糊糊地感觉眼皮前的光亮暗了些许,扑腾一下站起身,佯作勤勤恳恳地扫着浮灰。
林庭筠瞧见却也不想多说,抿着的唇角仍抑不住的上扬,她着实没想到温季蘅竟然对自己如此照拂。
坐在暖炕上摸着手腕上的青金石手钏,若有所思地望着外面渐渐沉下的天色。
王嬷嬷在小厨房里煮了两份素菜,并着从府里带来的小菜,一并摆在桌上。
“郡主,这小菜都是老夫人房里的厨娘做的,是顶好的,您尝尝合不合胃口,老夫人说如果觉着好,来日传个信儿下去,再多送点上来。”
桌上放着金灿灿的饼,并着数十碟小菜,在添一碗金丝玉米粥。
都盛在白瓷碗内,不比府里金钟玉盏,却别有一番平淡滋味。
王嬷嬷说罢下意识地打量林庭筠的面色,见她仍淡淡地笑着,才安下心来。
这几个月在府里过惯了锦衣玉食,冷不丁又回到清苦的灵静庵上,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再者郡主毕竟大部分日子都在灵静庵上过着,偶尔回去一次,也数今年待的最久了。
俗话说人参鲍鱼尚有吃腻时,想来点清粥白菜,更何况是一直清粥白菜......
林庭筠含下一口玉米粥,放在嘴里嚼了嚼,柔和的眉眼透着难以言说的舒缓。
连着喝了两碗,并着小菜吃了个浑身暖和,才让人撤下。
再院子里消食地走了两圈,又委在窗边盯着浓浓的夜色,南山不同山下,风都要冷些,从窗户缝里吹进来,带着刮过丛林的清香。
周遭安静,了无灯火,她杵着下巴沉凝了一会,吩咐琼华将未绣完的帕子拿过来消磨时间。
油灯罩着瓶子,里面的灯油是刚换了新的,放在炕几上通明一片,衬得窗外愈发黑了。
琼华递过油灯却没走,仍旧站在炕沿边上,欲开口又不知从何开口的模样。
林庭筠捋好了针线,抬眸瞧了一眼,不由笑着道:“怎么了?平日里教我功夫的威严样怎么都没了?”
琼华不语,踟蹰地脚踢着暖炕的隔板,咚咚响了两声,斟酌着开口道:“还有一事。”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北郡王妃身边的丫鬟,可毕竟不是真的,方才不过是关于习武的谎言,就让她心生愧疚,若是身份的事被知道,她可没脸再见郡主了。
几个月的相处,她心里早就把面前这个小姑娘视为与少将军同等重要的人,即使如此又怎么敢又半分欺瞒。
第305章 索性坦白
郡主没因为习武一事而怪罪自己,反而很满意自己说出实情似的,心里不由松快了些。
林庭筠闻声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手中的针线从手帕上穿过,好像根本没在意她说的什么话。
琼华预备今晚将所有的事吐之后快,当然不包括给少将军通风报信的事,她又犹豫了一会儿,倾身坐在暖炕边上,道:“其实我不是北郡王妃的人。”
林庭筠这才抬起头,双眸中顿添了意味不明的探究,如此端望了半响,才从费解中寻得合理的解释。
琼华当初的身份她是猜过的,毕竟年岁摆在那,送给府里的少爷做通房也无甚稀奇的。
可当她抬眸认真打量着面前的琼华时,心底第一次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意。
半恼半酸的滋味从心底涌上来,冲得她头脑发昏,林庭筠忙垂下头,淡淡地应了声:“我知道。”
她不讨厌琼华,男子有几个妾室姨娘,心仪通房再正常不过,如果是个毫未谋面的人,她宁愿那个人是自己熟悉的琼华。
这种想法从脑海中蹦出来以后,她猛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惊恐的双眸盯着眼前绣了大半的帕子。
她一动不动许久,就连琼华都噤了声观察着。
林庭筠被方才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她何时这般厚颜无耻,竟操心起温季蘅后宅之事来。
还想着什么宁愿是琼华!这和她又什么关系?
虽然她对温季蘅甚是心上,也日益存了些好感,可若真说起往后的事,她尚且没那个勇气再嫁。
琼华观察了一会儿,见她不出声才敢继续道:“您不知道,其实奴婢是少将军的人,是少将军派奴婢来保护您的。”
说罢细细斟酌着这句话,哪怕出了口仍旧在回味着,她觉着郡主听自己如此说,必定会觉着少将军对她颇为上心,或许一下子就卸下防备了。
她一直觉着郡主和少将军只见只差那么一丢丢,一丢丢的薄纸而已。
林庭筠不似方才那般反应剧烈,头也没抬,只是低低地应了声。
手中的针线仍旧准确无误地落在花样子的轮廓上,琼华忍不住倾身上前。
郡主怎么对此事分毫不感兴趣?不是应该像方才那般,错愕又惊讶吗?
“郡主,我其实不是北郡王府的奴婢,我是西北军营的副将,是少将军准我离营一年,来长京城保护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