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必有玄妙之处,便是在万千人海之中,在无穷无尽的宙宇之中,亦会如戏本中的生与旦那么曲折相遇。那时漫天落着陨石,地面崩裂海啸轰鸣不绝,你亦可以在纷乱喧嚣之中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只听得见那个人的声音。
“笑说贫贱能饮爱情水,恨我起立坐卧长叹息……”
有个低沉遥远的声音在长歌云台众人簇拥的中心吟唱。
“类尔者常常而见之,知我者希……”
枕春心跳如雷,一不留神,拂落了案上的果盘,满地散落杏子与枇杷。
近身的宫娥与内侍们忙不迭上前收拾。却见得女帝骤然站起身来,敛动十二重彩衣曳地的长裙好似一片暮日的轻云。
她有些急切,春风吹动她的披帛如飞,向云台中奏乐的队伍走去。她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轻轻的那么一步轻踏,走入一片暖融融的春熙里。
“新衣溅春泥,旧路马蹄急。江南娘子卖牡丹,红杏云,梅子雨。漠北孤雁落长溪,寻寻复汲汲…”
枕春在长歌云台的中心站定。
千百人弯腰屈膝,向这位尊贵无匹的中原女帝顶礼。她却在千百人中寻找。
只有一人不拜她。那人白衣如雪,红绳束发,横抱琵琶。
“日短昼更短,爱惜金缕衣。暮雪满京华,何日拟归期…”
对上一双温柔清澈,灿若星辰的眼睛。
他一点也没变,就像初见时那样。
枕春的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好似有了生机。
“春风满京华,今日拟归期。”
他在人群之中,朝着她温和一笑,天地晴朗。
“世间美景如逆旅,俱不如我眼中你。”
全本完
第206章 番外 当我们讨论元皇后的时候我们在讨论什么
化鹤斋外的大雪如絮,吹落了大魏康平二十九年冬的最后一片落叶。
红依捧了两个暗色流光纹锦盒从大雪中匆匆进来,挑开门口厚厚的挡风羊毛帷幔。屋内的热气将她的脸儿一薰,呵出了浅浅的白雾。
案前扶袖练字的素衣女子头上簪着服丧的白色珠花,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张端庄清秀的脸来。她轻轻将笔搁在砚台之上,问道:“先帝祭中,这么匆忙像甚么话,可还有一点薛家出来的仪态了?”
红依将手上的锦盒放在案上,说着也颇是不满:“主子教训得是。只是这太子妃赏赐了礼物给三位主子,奴婢替您去领,那儿的掌事姑姑好大的架子还把奴婢训诫了一通。”愤愤之色在面,撇了撇嘴,“她不过以为要做皇后了,便在此处作威作福。小姐您是薛家嫡女,如今也是侧妃之尊,她也配赏您?”
薛袆略听这话儿,便蹙眉起来:“太子爷可把位分拟下来了?”
红依面色便有些讪讪的:“拟下来了……太子自是最看重您和薛家的,只是这位分,大多是那位拟的。”
“哪位?温皇后。”薛袆有些不屑,眼中淡淡嫌色,“她亲自选的莫氏入府为正妃,自然与莫氏一条心。莫氏出身鸿儒之家,没得半点名门望族的自修,成日嬉皮笑脸地围着太子转,不要脸。”
红依知道薛袆不高兴了,便斟满一杯热茶去宽慰她,“自然是的,您别恼。”
薛袆呷了一口茶,心神稍定:“你说罢,没给我定皇贵妃之位吗?”
红依小心翼翼点点头。
“贵妃?”
红依简直提心吊胆:“祺……祺妃。祺是莫王妃挑的,说时祺天顺,吉利……”
“吉利?!”薛袆手上茶盏一斜,两滴茶水倾撒,打湿了衣裳袖口,“她以为是给个猫儿狗儿取名字呢,要吉利!”
红依连忙劝道:“祺也很好,听着端庄高贵。小姐不必在这样紧要的时候与太子妃置气。待咱们太子爷顺利即位,那时小姐自会扬眉吐气。”
“是不必置气……”薛袆蹙眉,咬了咬牙。她长长纾解一口气,打开了案侧的妆奁。那是妆奁底下是一只小盒子,里面满满的尽是昆虫干瘪的尸体。
斑蝥生在南方,北方人大多见都没有见过。是她小时候读书,在《万灵图鉴》上才见过这等奇物。而《万灵图鉴》乃是前朝孤本,如今整个乐京,也只有薛家的藏书室里,还有那么一册。
干干的斑蝥尸体,只要碾成粉末,便与香辛料粉无异。只需要小小的小小的一口,三日即可毙命。想想莫氏的脸颊因中毒而发金,嘴唇因寒颤而发抖,便觉得很痛快。
薛袆是薛家的希望,倘若不是温皇后指来的莫氏做了太子妃,她薛袆何须过上如今这样给人作衬的日子。
将这样的毒物送入东宫,的确花费了薛家许多的心血与人脉。整个薛家嫡宗对薛袆想要做的事情,自然是默许的态度。
红依看见薛袆的动作,有些惶恐:“主子?!”
薛袆扫了一眼妆奁,略带沉思,还是将奁盒盖上了:“若非万不得已,不是动它的时候。”
红依听得薛袆此话,稍稍放心,轻手轻脚进前,附耳道:“奴婢今日去膳房领糕点,听厨子说……太子妃今日要了牲市上一头活的雄幼鹿,取了整整一罐子鲜血。”
“鹿血?这是做甚么。”
红依的声音愈发低:“说要入膳。”
她话音刚落,一阵好冷的北风吹开了化鹤斋的门窗,哗啦一声。
红依连忙上前关门。
薛袆望着大开的门窗与外头飘忽的风雪,心头豁然明朗。她急急敛裙起身,嘱咐红依道:“别关了。快去将这消息偷偷传去书房,务必在太子爷今夜进莫氏的梓院前知道。”
却说东宫另一头的梓院,莫惊鸿正在屏后试戴皇后的冠冕与大袍。
温皇后要尊为庄懿皇太后,那时,她莫惊鸿便是新皇后。
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啦。
如此想着,心中欣喜甜蜜,眼睛望着雕花衣栏上的红碧金绣的广袖礼服,沉甸甸的东珠花冠与凤衔翠的鬓饰,那么那么近,就在眼前。
“主子娘娘。”屏后的执事姑姑从匠人手中接过盖布的托盘,举齐眉眼,“薛侧妃、姜良娣与许良娣的印玺和名册做好了。”
莫惊鸿的年纪轻,不过是个及笄不久的小姑娘。她回过头来,好似听着什么喜事儿,笑盈盈地坐在了上座,招招手:“快,拿过来我看看。”
执事姑姑矮着身子,低眉顺眼地上前来,捧着托盘上举给莫惊鸿看:“您过目。”
莫惊鸿坐在位置上还轻轻晃着脚,笑嘻嘻地一把便拿起了托盘中的妃印,透在烛光之下细细观品,眼睛中晶晶亮:“匠人的手艺好吗?”说着指腹轻轻摩挲着印上祺妃之宝四个大字。
执事姑姑轻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苦笑道:“自是按您的吩咐,寻的最老练的玉石匠人,也是用的最好的玉料。”
莫惊鸿听了便觉得放心,笑起来梨涡浅笑,甜美温柔。她颔首道:“如此最好。咱们太子爷你是知道的,他喜欢旁人做事精细熨帖。太子爷登基事大,自然印玺也要用最好的。”说着抽了抽鼻子,在祺妃大宝上闻了闻,“咦,倒闻不出甚么味道。”
执事姑姑见了大骇,连忙上前阻止:“我的主子娘娘,您可别细闻,伤身呢。都按着您的吩咐,这里妃印里头掏空藏着的沉香,也是用的最好的!”
“无妨无妨。”莫惊鸿眉眼舒展,说起话起来柔柔的,“便这一下下,不顶作用的。薛氏喜欢荣耀与脸面,这样好的东西给她日日珍藏,定然再无所出啦。”说着眉眼弯弯,好似月亮般好看的眼睛,有了闪耀的光彩。
执事姑姑叹谓:“到底是会伤女子身体的东西,您得小心。”
莫惊鸿便有些怅然落寞,轻轻抚着肚子:“我有断绪之症……我不能给太子爷生皇储,她薛袆这辈子也别想了。”想着还是很气,“哼!”
执事姑姑怕触及她的伤心处,便不提这件事情了。便问:“那……姜良娣与许良娣?”
“姜良娣早不中用呢。”莫惊鸿撑着下颌,偏着脑袋想了想,表情淡淡的,“我入府之前,宫里那位千岁娘娘早就给姜良娣赏了药,断了她的念头。本来嘛,我是甚么出身,她是甚么出身。她呀,只配给咱们太子爷做个玩物,不配给慕家生孩子。”
执事姑姑是知道这位太子妃的心意,甚至固执得有些病态。她默默叹息,道:“可许良娣生得美,出身也比姜良娣更好。前日里听太子爷的口风,登基之后还要重用许家的。”
莫惊鸿便嘟起嘴来,有些恼:“就她成日那么多事儿,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说着很是难受,“太子爷还常常看她,怪她怪她都怪她!”
执事姑姑劝道:“许家如今得用,又在先帝祭中,还不是动许良娣的时候。”
“哦,对……先帝祭中。”莫惊鸿站起身来,在案上拿了白花来簪。乌发如云,簪花如玉,显得人格外柔弱清纯。便对着镜子端详自个儿青春的容貌,“太子爷喜欢小心翼翼不出差错儿的人,暂时不能动她。”说着轻描淡写,“既是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便将那空心藏粉的避毒筷给许氏赏过去。保五争三。”
执事姑姑不解,若有所思想了想,不得其解。便问道:“敢问太子妃娘娘,何谓保五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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