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天生媚骨,大抵如此。
难怪他的儿子会看上顾府的二小姐,怕是不止他的儿子,其他外男见了,也容易动了别样的心思。
杜名远疑惑她为何忽然留下来,顾云瑶腕上戴了一支成色上好的翡翠手镯,不小心碰到了桌面,发出叮咚的响声。
顾云瑶忽然变了神色,太阳晒在身上,实在是让人觉得懒洋洋的。她要与先生说重要的事了,必须收起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即杜名远听到她认真说道:“还是那件事,望先生能够帮帮忙。”
杜名远皱了皱眉,果然她要说的还是那件事。早在五年前她就给他提供了一个线索,想要他帮忙麻烦一下江苏学道,去找找她口中说的那个人。
倒也不是不想帮,而是实在帮不了。
杜名远好言拒绝了:“你是我钟爱的学生不错,若你不是女儿身,而是男儿身,必能在官场上有施展拳脚,有一番作为。”从她平日的表现,对四书五经的理解来看,杜名远毫不怀疑自己的看法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要不是她是个女儿身,以男人为主的大孟朝里女子无法进入考场,更别说官袍加身,在朝为江山为社稷添一份力了。
杜名远缓了缓,接着道:“我这把老骨头了,在翰林院待了些许年月,是有资历,若谈为国效力这件事,还及不上。”倘若与百名成员共同编撰《大孟文录》也算的话,但功劳不在他的身上,杜名远叹了一口长气,说道,“我喜欢聪明的学生,能帮到的地方,尽量会帮,但这件事,早于五年前我便和二小姐您说过,这件事我着实帮不了。”
顾云瑶却不甚在意地说:“可先生明明认识江苏学道,帮我寻个人罢了,还请先生成全。我只要知道他的消息就好。”因为她开始就知道先生会用用了五年的话来回她,她也便耐着性子好好与他说一回。
杜名远不太理解,听了后直皱眉头,也问出了往常顾云瑶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二小姐因何而要寻那个人?”
顾云瑶让他找的人,今年应该在二十二岁的样子,比顾云瑶整整大了十岁。
应是一个才子,作得一手好八股文,在时务策论方面也有独到的见解,能得心应手地陈述各种利害,引经据典。
外表相比年纪极不符合,看上去要比二十二岁大。眉头常年蹙着,面貌俊朗,却是生得有点阴沉。
又因为眉头常年皱着的缘故,眉中心会有一道深深的沟壑。让他的面相看上去凶了不少。
杜名远初听到这些信息时,很是意外,照顾云瑶的话来说,她未曾出过几次闺阁,就更不可能有机会见到其他的外男了。她却把一个人的外貌还有习性了解得如此透彻,包括这个托他要寻之人喜欢喝洞庭碧螺春,下棋很厉害之类,她都全部了解。
杜名远不禁困惑道:“二小姐又是从何认识了这个人?”
顾云瑶看了他片刻,心里暗自想着,总不能告诉杜名远这个人其实是她哥哥。
顾府里面都没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她更不能在这种时候轻易说出来,杜老先生虽然是个文人,却也相信轮回佛理一说,这样反倒好解释了。
顾云瑶端起了之前桃枝给她斟的茶,微微抿了一口后说道:“学生不才,还请先生听我一言。”
她看到杜名远请她说,他的脸上还饱含了期待的神情。那也是他绕在心里想了五年的困惑,两人就这般一直周旋不下。
顾云瑶说道:“有一回学生我夜里做梦,当时我身子不好,祖母花了大价钱,请来京中不少名医为我医治。先生大可以去问问,我六岁之前一直不能出祖母的院子,祖母信佛,时常烧香拜佛,求佛祖庇佑。说来奇怪,我这身子倒也是渐渐好了,七岁以后除了发了一次病外,再也没有事了。祖母他们都以为是名医开的药方子好,其实个中原因,只有我知道……”
杜名远奇了,紧张地看向她。
顾云瑶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来了佛祖,他告诉我,我只要如何做,就能避免祸事上身,原来是我惹了一些精怪不快活,才折了我一点阳寿。佛祖还说,有一个人对之后的顾府很关键,便是我口中一直想叫先生找的这位。”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等奇事!但看她不像是在作伪的样子,杜名远渐渐信了,只是他还是不敢去麻烦那位江苏学道。因为他当年做了一样错事!
正思索着,却见顾云瑶突然沉了脸,勾唇一笑说道:“先生不会不帮忙的吧,我知先生与江苏学政师出同门,感情应是非同一般,还一同相约过,去曾经的老师家里拜码头。先生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愿意相帮。正好学生这里也有点难言之隐,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去和父亲说一说。”
杜名远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她居然知道,知道他和江苏学政的关系。不仅知道,还想用昨日的事情来威胁他。但确实是他和三子杜齐修犯了错。
杜名远的脸色都僵了。同时窗外偷听的某个人,脸色也是徒然大变!
第75章
顾云瑶微微一笑道:“我期待先生的好消息。”
静静地看向杜名远, 杜名远早就慌了, 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大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了解到他和江苏学政之间的关系。
还要感谢杜老先生前世的名气。
顾云瑶又静静品了一口茶。望着水里螺旋的茶叶渐渐泡胀开来的样子,想起前世许多事情。
嘉欢年期间, 嘉欢帝就想做一些功绩斐然的事情出来留给后人评说, 他召集了一帮能人贤臣,其中以原首辅林泰为主,说是要编纂一本通晓古今的《大孟文录》出来。林泰确实有才,这本书倾尽了他毕生的心血,可不等到《大孟文录》编纂完毕, 嘉欢帝先驾崩了。此事顺应落到了隆宝帝手中, 随着林泰被群起而攻之, 各地方官员都弹劾他胡作非为,搜刮民脂民膏, 贪污受贿严重, 林泰倒台了,取而代之的是现任首辅陶维。
曾经因林泰倒台而耽搁的《大孟文录》,也重新开始编纂。
到最后完成之际, 隆宝帝很高兴,陶维成了包揽《大孟文录》的主编修,功劳全部按在了他的身上。直到陶维死后,杜名远才被正名, 他才是这本书的主编!
杜名远的生平, 所作作品, 与谁交好等事全部被公开出来。
是以她才能知道杜名远与江苏学政之间原来是师出同门的关系。
既然哥哥在南直隶,先从江苏学政入手岂不是更好?
杜名远失魂落魄地坐在座位上,连午膳也忘了回去用,日头渐渐偏向西边,还是正高的时候,大房里的两位少爷,以及二房的一位小少爷全都齐齐来了。顾云瑶早在与他说过一些话后离开。
这一天下来,杜名远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不仅讲错了一些四书中经典的内容,还总是望着其他的地方发呆。顾钧书早就看出先生的不对,原先他们大房还有另外一个先生,但因杜名远讲得更好,渐渐地就让杜名远代替另外一个先生了。
最后杜名远实在教不了了,干脆让他们自己看一些历来科考时做得很好的八股文,顺便提出了一个策论点让他们想。
顾钧书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但自从小时候被罚了几次,都有二妹妹帮忙以后,顾钧书总想把字练好,来让二妹妹尽情夸奖夸奖他一番。
顾钧祁一直低头看着书,脊背挺得直直的,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色直裰,窗前阳光的直射下,眉头轻轻一蹙,忽而又笑了,尽显英气。
明明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顾钧书就是觉得不如他那般招女孩子喜欢。趁先生去抱厦里面换茶水时,顾钧书用嘴衔住毛笔,回头看他写了什么字。
可能是被晒了,顾钧祁雪白的皮肤微微发红,提笔写了以先生命题的文章出来。字迹工整,颇为娟秀,顾钧书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桌子,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来,他只能期望于文哥儿那个孩子会比他差劲……结果顾钧文也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字出来,虽然有点前言不对后语。
因杜老先生快要回来了,顾钧祁只能又转过头来,同为一届学生,顾钧书只考了一个秀才回来,后面就落榜了,顾钧祁已经是举人,明年也能一道参加春闱。
科考这回事,也要看主考官赏不赏识,有的人七老八十了才只能做个童生,有人才十几岁可能就中举。
对于秀才的身份,顾钧书也不觉得丢脸,他已经尽力而为了,举人随时能够再考,倒是明年春闱之际,对弟弟顾钧祁而言,绝对是关键时刻。
顾钧书可是听说杜老先生最小的儿子也来府上住下了,明年也要参加春闱,那就是顾钧祁的竞争对手。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日顾云瑶给顾老太太请过安,看到大伯母肖氏也来了,肖氏好像要和她说话,她稍微留了一会儿。
肖氏看到她的身影,已经有了少女的体态,好像那小荷尖尖初露了花苞,最是惊艳。从眼底都能透出一股子媚来,怎的小时候不见她有这样的情态?
顾老太太近年身体还算不错,只是越来越难以入眠,身子容易乏困,便也经常免了肖氏还有几个孩子们的请安。她正坐在四方椅上听肖氏说话,顾云瑶在旁边也坐了下来,顾老太太房里的丫头给她们一一添满茶,赵妈妈还从后厨那里刚蒸出来的芝麻馅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