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德彬一听就怕了,知道她爹在朝中的地位,万一把顾府内部的一些旁枝末节添油加醋告发上去,那影响的不止是他,更是府内二爷的仕途。更有甚者,顾老太爷处心积虑打下的多年的家业,也会毁之一旦。从那以后,顾德彬全然没有当初纳妾的想法。
好在肖氏的肚子也争气,生的两个都是儿子。
两个儿子是双胞胎,比顾云瑶要大,不过也就十岁。和庶姐顾云芝同岁。
如今和父亲母亲一道来拜见顾老太太,府上的大公子顾钧书,二公子顾钧祁。
两个孩子也生得精致,眉眼之间已隐约可见他们母亲的端正。
肖氏将两个孩子养得极好。顾云瑶生病了以后,整整瘦了一圈,那两个公子哥儿却被养得白白嫩嫩,小胳膊滚圆的当真像是一节一节的藕。见到老太太时,两个孩子都规规矩矩地先敬礼:“见过老祖宗。”
顾老太太心情不错,眉目缓和地答应了一声。
两个孩子往旁边坐下。
坐下以后便开始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这边来。顾云瑶心里叹息了一声,就知道会这样,以前他们两个就是喜欢欺负她的淘气包,只她一个人重生罢了,其他人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不过顾云瑶也觉得十分新奇,不管是变得年轻的伯母肖氏,还是缩成小孩的顾钧书和顾钧祁,对她而言都十分的新鲜。
顾钧书和顾钧祁两个孩子虽然是双生子,性格完全不一样。顾钧书的名字听起来文雅一些,比他的弟弟还要调皮,不爱读书,就爱舞枪弄棒耍些危险的玩意儿,顾家是书香门第之家,哪里出过什么武夫,她的大伯在顾钧书的身上没少花过心思,后来请来京中最好的教书先生,让他好好进学,顾钧书偏不听,被大伯押着念书也没有作用,还起了反效果。
顾钧祁身为弟弟,居然比他哥哥要沉稳,有点像大伯父的性格,但是比木讷的大伯父要聪明许多,更像是心思透亮的肖氏。
想到他们两个多年以后的境遇,顾云瑶又有点感慨。
不久之后她爹那边也来了。顾德珉正领着惠姨娘房中的顾云芝、顾钧文。
顾钧文因年纪小,得到了特殊的待遇,被顾德珉一路抱在怀里。腾出的一只手,则被庶姐顾云芝牵住。同来的还有顾云瑶另外一个庶出的妹妹,正是顾德珉其他妾室——柳姨娘那边所出的孩子。人称“梅姐儿”,全名顾云梅。
相较两位庶出的姐弟,顾云梅的待遇可没有那么好,小小的一个人,也就比顾钧文年长一岁,只能亦步亦趋跟在父亲的身边,牵衣袖的待遇都没有。
如此,人便全都来齐了。
昨天晚上顾老太太和她爹推心置腹的一番话,顾云瑶听进了大半,也不知道最后商量的结果是什么,单看她爹百般恭敬老太太的模样,很有可能暂时学乖了。
也只是暂时。
和顾云瑶一样,顾老太太也十分清楚她的这个好儿子压根没有将她的话往心里去记,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一见到她儿子嬉皮笑脸想要蒙混过关的可憎模样,不禁脸色黑了大半。大房那边也似乎瞧出了什么情况。
能不瞧出来么?说不定在背地里已经说了不少话了。顾云瑶都能想象出来,无非是她可怜之类的话。
不免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她生病的时候,除了祖母日以夜继地守护在身边,伯母也没少费心思,怕她不行了之后,为照顾她而忙得乱转的老太太也倒了。
相比之下,她爹的所作所为简直惨不忍睹,亲生的还不如隔房的亲。
一度让顾云瑶怀疑她是别人家里送来的。
惠姨娘所出的顾钧文比顾云瑶要小,是府上最小的孩子,才四岁大。顾云瑶有时候说话舌头还撸不直,年龄最小的顾钧文当然比她还要厉害,正断断续续地向顾老太太请安:“老……祖宗……好。”
原本眉目舒缓的老太太,突然脸色严厉了许多,正好顾钧文对上她那双老却不含混的眼,有些怕。
顾老太太道:“我问你,文哥儿,你一定要老实地回答祖母。”
顾钧文点点头。
气氛莫名的有些紧张。
一边的顾德珉瞧见老太太突然发话,明白她是想问什么,赶紧道:“母亲,儿子请安来晚了,怕是让您饿着。还是叫妈妈先传菜,别耽误了您用膳的好时候。”
他越是急于辩解,越是有什么隐瞒。顾云瑶澄净的眼眸看向他那里,怕是他亲爹正如老太太所言那样,压根不想来见她,才编造了什么文哥儿生病的由头。
果真,顾老太太问出了和顾云瑶所想一般无二的问题。她先轻描淡写看了顾德珉一眼:“你也知道请安来晚了。”
顾德珉闭了嘴。
老太太的目光重又落向顾钧文,继续道:“文哥儿,祖母问你,昨日你身子哪里不舒服?”
顾钧文茫然地看了一眼老太太,小孩子一般比较童真,不会撒谎:“祖母,文哥儿……昨天……没有生病。”
第7章
顾老太太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转而发难起顾德珉来:“好啊你,竟然教文哥儿撒谎。”
顾德珉被老太太说得一怔,好在为官多年,很快回过神来,有了反应:“母亲,儿子不明白,儿子何时教文哥儿撒谎了?”
“你还说你没教他撒谎?”顾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昨日用晚膳的时候,大爷身子不适,先回大太太院子里去了,你呢,连我这个老母亲都忘了,一下朝便直奔惠姨娘的文轩阁里,当真有了女人以后就忘了娘了是吗?”
顾德珉被说得脸色煞白。一边的大爷顾德彬还想为他的弟弟辩解几句,肖氏一个眼神落到顾德彬的身上,他缩了缩,又退了回去。
顾老太太的威严叫众人看了,不禁有些害怕,唯独顾云瑶一双澄净明澈的眼眸亮晶晶地望向她那边。
有些惹人怜爱,又有些天真懵懂的模样,可能尚不知晓当今现世的残酷,顾老太太看到以后心里面如同钝刀子一通乱割,疼得很。
自从顾云瑶大病以后,老太太对她十分愧疚,总想着对她再好一些来弥补过错。
所谓过错,其中最大的一点就是,她没能好好地教育好这个儿子。
顾老太太想定之后,声色又严厉了许多:“昨日我叫你来安喜堂,你是如何说的?文哥儿身子不适,你得先上惠姨娘那处瞧瞧。文哥儿也是我的孙儿,当真生了病,我如何能坐视不理?叫赵妈妈去瞧了瞧,你与惠姨娘,还有芝姐儿、文哥儿,都好生生地围坐着吃团圆饭呢。赵妈妈亲眼瞧来与我说了这些,我本还不信,你是我嫡出的孩子,骨肉亲情,怎可能真的骗我?可是今日呢,就在方才……”
顾老太太神色一凛,目光落向正在她跟前还跪在地的文哥儿身上:“我亲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了文哥儿昨日的事情,文哥儿的回答,不单单是我一人听到。说什么身子不适,是打发我这浑眼老太太呢,还是自以为扯了谎,当别人都是傻子,瞧不出来呢?”
顾德珉已经吓得半句话答不上来了。
不止如此,顾老太太还没说完:“文哥儿小小年纪,正是开蒙初期,你身为他的父亲,好的不教,竟然教他扯谎装样,此乃一大过。”
顾德珉头上冒汗,大冬天的,瞧他模样还以为待在热炕上。
顾老太太继续说:“明知道文哥儿无恙,为求脱身,弃瑶姐儿于死生之间不顾,此乃第二过。”
听到这里,顾云瑶不禁要开始佩服起老太太了,条理清晰,还有威慑力,昨天的宽容原来只是为了今天做铺垫。
很快第三过也被顾老太太说了出来:“瑶姐儿是你嫡出的女儿,是我们顾府的嫡长孙女,你身为她的父亲,全没有一个做父亲的样子,若是叫外人瞧见了,定认为我们顾府门风败坏,没有章法,此乃第三过。”
顾云瑶知道老太太厉害,不知道老太太如此厉害,接下来还有第四过第五过第六过……
顾老太太发威,把顾德珉做的嫡庶不分的混账事与仕途命系联系在一起,侃侃而谈了半天,直叫人心服口服。
听了半天,顾德珉早已领教了老太太的厉害,不敢出言顶撞半句。
而文哥儿也因为老太太有些凶悍的模样,吓得哇哇哭了起来。
顾钧书和顾钧祁哥两儿大概是许久没见到热闹的场面了,也都静悄悄看老太太如何整治家风。
说到最后,顾老太太一声令下:“家法伺候!”
那文哥儿不懂什么家法伺候,只知道要被罚了,声音哭得更为响亮。
顾德珉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求老太太手下留情:“文哥儿才只是一个孩子,母亲作甚要这样狠心地罚他?”
说老太太狠心?
顾云瑶看了正跪着的顾德珉一眼。
从她的这个角度瞧去,顾德珉正仰面望向老太太,历经十来年官场沉浮,眼角已可见明显沧桑。
他是曾经名动京城的才子,也是美男子,风流快活让不少女人陷入泥潭深渊,如今会为了一个孩子跪地求饶,让人万万想不到,而他以往挺得笔直的腰杆,也不那么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