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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锁长河 出版完结+番外 (顾长安)


  两人相视一笑,又喝起来。
  婉初每一口分量都不大,目光注视着他的状态。等到他手中那瓶酒还剩小半瓶的时候,傅博尧终于歪头倒在栏杆边了。她轻轻拍了拍他,确定他是睡熟了,心里未免几分愧疚,喃喃道:“姑姑也是逼不得已,你别怪姑姑。”
  往东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转回他身边,蹲下身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摸出刚才的胸针,猫着身子往那房间走去。
  这时候有些风,带着些凉,婉初的脸被酒精刺激得发烫。心跳得很快,脸上更是烧涨得难受。
  最东边的那间是傅博尧母亲曾经的住处。金姐说过,她是在福晋住处的隔壁见过一回母亲的。那么,就是这间。
  婉初在那间房前驻足,门前一把大锁。她的手摸了一下,锁身还算光滑,没有锈迹,并不是弃用很久的锁。
  母亲已经不在这里了,她心如明镜。可她还是要进去看看,也许母亲会给她留下蛛丝马迹。
  把胸针插进钥匙孔里,左右捣弄,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她心里祈祷着:“母亲你要保佑女儿。”她的头上、手上出了密密的汗,一颗心高高地提着,耳朵竖着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在她的耐心就要消磨殆尽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嗒”的一声,锁终于开了。
  婉初的手有些发抖,这时候月亮又从云中钻出来,眼前骤然亮了亮。
  轻手轻脚卸了大锁,推开门进去。婉初小声地叫了一声“娘”,意料中,声音空空地荡过去,又渺渺地荡回来。她静下来,什么也听不到。
  轻轻开了一扇窗户,借着月色看,屋里的陈设并不算简陋,家居用品一应俱全。只是什么人都没有。
  婉初一步一步在房间里走,白粉墙上挂着的岁寒三友是出自名家的手笔,博古架上的小玩意也都是精贵细致。
  黑胡桃木书桌上整齐地摆着笔墨纸砚,镂空雕花椅上搁着一块红地团金花的坐垫。一切都是安静的,仿佛前一刻才有人在那桌前挥墨。而这一刻,她却从那安静里嗅到了一丝尘埃的味道。
  屋子里规整得整整齐齐。这里离她所想象的母亲被幽禁的地方有些差别。她闭了闭眼睛,定了定心神。等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那张欧式白漆床,却是肯定了,这屋子里头一定是住过母亲的。
  母亲向来对床讲究,非西式床不睡。就算同家里陈设再不相衬,她那张一定得是西式的。
  她不在这里了。她去哪里找她?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等待,因为不知道等什么,所以更加期待着走进这后罩楼的一天。当这一天终于来了,大约是期待得太久了,所有的激动、失落仿佛都在等待和臆想里消磨得面目全非了。于是,她那里只有坦然的无奈了。
  婉初突然觉得累,在床边坐下。
  她一坐上去,席梦思就发出了弹簧细细吱扭的声音。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掀开铺陈的床罩,伸手在弹簧垫子下摸。不一会儿,果然摸到了一个洞。
  婉初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只有母亲知道这个地方。
  婉初小时候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爱偷偷藏到床垫子下头。她从京州走的时候带着一张父亲的小照,就是在弹簧垫子里头挖了一个洞,藏在那里头。母亲知道她总爱在那里藏东西,有一回喝醉了,从那里头找到了父亲的小照,就又哭又笑地给撕了。
  连父亲最后的一点念想都碎了,婉初只知道哭,掩着脸就跑走了,却又不敢跑得太远,自己躲在花园里哭了半晌就睡过去了。等到第二天她醒过来,就看到母亲在花园子里修剪花草,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婉初再也没提过这件事情。只是后来有一回无意中又去摸那洞,却发现父亲的小照安然地放回去了,并且被人用胶水和白纸细细地修补过。
  父亲还留着辫子,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是三十来岁生日的一张照片,人是极其英俊的。那道裂痕纵横在他英俊的脸上,再怎么粘都粘不好了。
  她的手指头伸进小洞里,轻轻一探,很快指尖下就有了异样感。两指一捏,拉出一卷纸来。
  婉初不及细看,把东西装进衣袋,忙又把床铺好,关好门窗,匆匆退出房间又把锁锁上。从傅博尧身边经过的时候,她蹲下来轻轻把胸针放回去,喊了两声“博尧”。
  傅博尧睡得很沉,并没有回应。婉初见他怀里还抱着那瓶残酒,于是将剩下的一点白兰地通通倒掉。看他睡容静谧,抿了抿唇,把肩上披肩给他盖上,越过他飞也似的跑回听梅轩。
  马瑞在远处见婉初走得远了,才悄悄从阴影后走出,去了傅仰琛的院子,轻轻敲了敲房门,三姨太开门请了他进去。
  傅仰琛微合着眼睛躺在床上。马瑞走过去低声道:“大爷,格格去了后罩楼……”
  傅仰琛的眼睛慢慢张开,缓缓问道:“她自己去的?”
  马瑞摇摇头:“是大少爷带过去的。不过,好像是大少爷喝醉了,格格自己偷偷溜进去的。”
  傅仰琛长长的一段沉默。婉初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不过,那都是她母亲的意愿。他轻轻一声叹息:俞若兰真是到死都改不了性子。
  马瑞难以揣测他这一声叹息的意思,先偏过身子觑了起坐间里低头绣花的三姨太一眼,继而小声道:“房间里都搜过的,应该什么都不可能留下……大爷何必叫格格知道夫人的事情?平白担了委屈……”
  傅仰琛仍旧不语。“她若不知道她母亲的事情,怕是早就走了……”婉初走了,他想要的答案,到死都不得知。
  马瑞不可闻地心底轻叹,一转眼跟着傅仰琛也是大半辈子。眼见他这个翩然倜傥的德清王世子,从毛头小伙儿到眼前叱咤一方的霸主。这个男人一辈子没有打不下的仗,得不到的东西。唯独那一个人,他早就认命了,所以才这样委屈自己事事迁就。
  男人在外头争强好胜厉害的,往往心里都渴望一份被屈服。可那屈服被限定在某种他可接受又不至于触及颜面底线的范围内。于是往往就把这份想要被征服的心放在了女人那里。越是叫他不痛快的女人,他想得就越厉害。
  怕是有时候可能他自己也分不清,迷恋的是这个女人,还是这个女人给予他的那种新鲜的不痛快。更何况这份不痛快,缠缠绵绵、心心念念了这许多年。每当事事顺遂的时候,怕都要忍不住地从心底浮出来叫他难受一番,于是变成了求而不得的刻骨铭心。
  马瑞皱了皱眉头,呆愣了半晌。
  傅仰琛见他似乎还有事,问道:“还有什么事?”
  马瑞回过神,道:“格格先前那个姓荣的男朋友,几回要见您,我都给挡回去了。可昨儿个,他递了一张照片给我……”
  傅仰琛转头过去。马瑞忙把照片从口袋里取出来,双手捧到他面前。是一张兴国会的入会证书。岁月悠远,他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情了。傅仰琛倏地笑了一声:“我倒小看了他,他居然有能耐弄到这个东西。”
  马瑞却觉得并不好笑,面带着愁容:“这人怕是要坏事。万一这事情给他抖了出去……”
  傅仰琛摆摆手:“他拿这个过来,无非有所求,那就见他一面也无妨。”
  婉初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间把门闩上,从口袋里取出那卷纸,心头还在扑通扑通地急速跳着。
  借着灯光,将纸展开,快速地将上头的字浏览一遍。她以为自己怕是眼花了,又将信将疑地一个字一个字又看了一遍。
  脸上被酒精裹烫的红渐渐变了白色。手紧紧攥着,也止不住浑身的颤抖。怎么是这样,怎么是这样!她心里想过千千万万种的可能,就是没想到她的母亲会骗她!
  信上所言句句言辞恳切,句句维护傅仰琛:“自儿别后,身无所恋,遂归故土。承蒙尔兄照料,然病已入膏肓,春秋度日不过折磨。儿方年少未嫁,婚期又至。未想拖累,恐儿牵挂,遂以亡人示之。”
  不仅如此,母亲居然还叫她拿一半的金子给傅仰琛!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叫金姐劝自己逃走?她偷偷摸摸留这一张字条又是什么道理!
  婉初反反复复又看了几回,千真万确是母亲的字体。那个地方,除非她,又有谁知道?怕真如她自己信里所言:“唯恐来日流言蜚语,尔兄妹徒生罅隙,于心难安。留信于此,待天意定夺。”
  可信里若是真的,这算什么?留一封道歉信,就打发了自己吗?
  另一张字条更叫她难堪。什么天意定夺,还不是她任性妄为!母亲向来流利的小楷,如今落在眼里没来由地刮着她的心。
  她从来不抱怨母亲什么,即便是俞若兰让她无异于幼年失孤,叫她少年抑郁,她也还是感激母亲的养育之恩。
  她记得父亲说过最重的一句话:“你怎么可以只顾自己!”那时候她不明白,到现在她是真的明白了。母亲这一辈子,最爱的哪里是父亲,她最爱的不过就是她自己!
  乳白色信笺,在姜黄色的灯光下头居然也刺得她双眼不能直视。移开目光,一抬眼的工夫望见红木大衣橱上头的镜子里映着的人。明明是她自己,可分明又变成了她母亲。她怎么长得那样像她!她突然恨自己那样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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