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赶回来干什么,顾轻涯知道,闻歌也清楚。
她皱着眉想了片刻,然后,终究是点了点头。
六月十三,虎威军剩余七万大军全数撤离至松陵城,松陵城守将宋德威前来出城相迎,韩定涛身体大不如前,已经吃不消这样的极速行军,不过是勉力支撑,到了松陵城便被一刻不停地先被送去休息了。
收尾的工作,便交给了韩铮。
待得最后一名虎威军将士进了城门,韩铮一身玄色甲胄,手握长枪,立在城门极致的风口,眯眼看着松陵城前方似是一望无际的松陵原。
这三天,大军回撤,他们路上也遇到了几拨追击,但都不是大队人马,所以,虽然花了些工夫,但还算顺利地撤退到了松陵城,可以想见,这三日,淳于冉是怎样费尽了心机,拖住了南夏军的大队人马。
可是,他已经不敢去想象,她不过两千兵马而已,而且还尽是些残兵弱将,是如何与南夏十万大军周旋的,更不敢想象,那两千虎威军将士,还有他的阿冉,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
“都尉大人,所有的将士都已经进城了。”一个什长上前向韩铮禀报道。
韩铮目光位闪,神色复杂地名着松陵原通往松陵城的方向。暮色苍苍,松陵原那么空旷,恍若只有原上经年不变的风,呼啸而来,穿原而过,来到这里的方向,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影。
韩铮咬了牙,将手握成了拳头,才克制住浑身的颤抖,想要不顾一切冲出去的想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得以将那几个重逾千斤的字吐出。
“关城门!”
“得令!”那什长抱拳应了一声,回头冲着手下的几个士兵高声喊道,“大人有令!关城门!”
“关城门!”便有人此起彼伏地应和。
城门厚重,需要十几个人一起推,才能将之合上。
一边喊着号子,一边一起用力,两扇城门在咿呀声中,一寸寸合到了一起。
而韩铮,就立在原处,不动不移,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松陵原在他的眼前一点点被城门所遮蔽。
“砰”的一声,城门终于关上,而松陵原也终于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眼底,一如他此时,心中乍然熄灭成为灰烬的那一丝奢望。
夜,如期而至。
韩铮好不容易忙完,才得以脱身,到了松陵城中宋德威的住处,如今却暂且成了韩定涛的帅府。
只是,到了韩定涛的房门口,还未走近,刚从屋里出来的姚劲松却冲着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韩铮蹙了蹙眉心,往已经熄了灯的屋内看了看,倒终究是会意地随着姚劲松走到了一边。
“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城门把手两个时辰轮一岗,务必保持绝对的体力,还有城楼上的也是,另外,我准备派一拨斥候出去隐蔽在城外,有什么动静,便发出信号,咱们这里也好提前应对。现在比较麻烦的是粮草问题,不过我准备天一亮便到周边的村镇去转转……”
韩铮皱着眉,便是将这些娓娓道来,没有丝毫的停顿,也不知,他是不是害怕自己停下来,停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然而,他不想挺下来,有人却是非要他停下来不可。
“元帅刚刚吃了药,已经睡下了!”不等他说完,姚劲松就已经打断了他,然后,在韩铮沉默下来,还没有再度开口的时候,姚劲松就继续道,“方才,宋将军请了松陵城最好的大夫来为元帅把了脉,他之前中毒,是日积月累,毒已入肺腑,如今,虽然想尽了办法,但也只能延缓毒发的时候,但这毒在体内,却会一日日蚕食他的精气,他的身体只会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却是再经不起思虑和奔波了。”
韩铮蹙着眉心,低垂着眼,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反应,好似漠不关心一般。
但姚劲松如今看韩铮,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眼光,若是换了从前,他只怕真的以为韩铮对老父的身体漠不关心呢,依着他的脾气,说不定一记拳头就挥了过去了。但是,换了现在,他却再不会被韩铮的表象所蒙骗了。
“这会儿人是睡着了,但等他醒着时,你千万记得去看看他,他虽然不说,可心里难过着呢。而且……他也担心你!”
难过什么,为什么担心,不用明说,姚劲松与韩铮都是心知肚明。
然而,这一点儿,却恰恰正是韩铮心中的隐痛,他刻意让自己忙得不停歇,没有半点儿空隙闲下来,就是怕自己一闲下来就会不受控制地去想。
“我哪里有什么需要他担心的?只是,大军刚撤至松陵城,事情太多了而已,待得归置好了,我自然会来看他。”韩铮扯了扯嘴角,不想顺着姚劲松的话说。
可是,姚劲松却不容他逃避,一定要他面对一般。
“你这几日几夜连眼都没合过,你说!他要怎么不担心?”姚劲松的语调已经是克制不住的怒了。
“我只是这几日事情太多了,没有时间罢了。”韩铮语调轻飘飘地道。
第219章 叫三哥
“既然如此,这个时候不是不忙了吗?反正元帅已经歇下了,你也趁早回去歇会儿吧!”
他的话,是真是假,姚劲松倒是没有较真儿,而是顺势说道。
“我不困。”韩铮却是想也没想就道。
姚劲松眼一眯,不困?连着三日三夜没有合眼,忙前忙后,他会不困?就算是铁打的身子,这样熬着也是会熬不住的吧?
姚劲松几乎要忍不住骂出来,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转了一个弯,这才道,“就算是不困,也去闭着眼歇会儿吧!养养精神也是好!”
“我这会儿还要去安排一下明日去周围村镇寻粮的事儿,等忙完再说吧!”韩铮却又是拒绝。
姚劲松的眉就紧皱了起来,“这些事可以明日再做!”
“明日自然有明日的事,再说了,我本来就不累不困……”韩铮睁着一双充血的眼,语调淡淡间略带了一丝紧绷。
“那你明日不也有明日的事要忙么?你不养足了精神,明日怎么忙?”姚劲松的冷静显然也已经到了快要告罄的时候。
“我都说了我不困不累,为什么你就非要让我去睡呢?我不想睡,合不了眼,随时都是,一合上眼就想起阿冉,你让我怎么睡?”韩铮终于是再也冷静不来,再开口便是这般吼道。
姚劲松反倒舒展开了眉宇,一边点着头,想道,总算说出口了。如他这几日那般沉郁,他都要担心,他会不会憋出病来。
吼完了,许是宣泄了一回,韩铮才觉得有些不对,冷静下来之后,勾勾唇,苦笑,“对不住。我心绪不稳,并不是针对你!”话落,他朝着姚劲松拱了拱手,转头便拖着步子,迈步就走。
“你去看看吧!”他走了不过两步,姚劲松却突然在他身后喊道。
韩铮的步子一顿,继而犹豫了一下,这才转过头来,目中有惊疑之色,望向姚劲松,无声询问,他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可是……怎么可能?
姚劲松将他满脸的惊疑尽收眼底,却是轻轻叹息一声,道,“为了大局,为了虎威军数万将士,彼时,阿冉不得不走,我们也不得不放她走。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除了是虎威军的校尉,她还是你的妻子。站在虎威军少帅的立场,你放了她走,可作为她的夫君,你心痛难忍,我都知道,阿冉也清楚。我又何尝不是呢?阿冉便是我的亲妹子,亲眼见她走上那条路,我却拦也不能拦,我又何尝忍心?如今,全军已安全撤退到了松陵城,南夏大军暂且未至,而你既然这般心痛难忍,便不若先且抛下虎威军少帅的身份,只做一回阿冉的夫君?”
姚劲松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而且字字句句,直击韩铮心底,他不由听住了,也犹豫了。
他又何尝不是想不顾一切地冲出松陵城的城门,只做淳于冉夫君该做的事,可是,却又不得不被虎威军少帅的这个身份所桎梏。
可是,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跟他说,你可以暂且抛开你身上的那个桎梏,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只做自己,这不得不让韩铮惊讶,惊讶的同时,一种强烈的希冀从心底腾升而起,同时,却又还有一丝丝的害怕,他真怕,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是不是自己太过奢望,以致出现了幻听,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复杂至极。
看他神色这么复杂,姚劲松还有什么不明白,叹息一声,道,“去吧!无论如何……去看看!说不定还可以将阿冉带回来,就算……就算她真的……也得有个人带她回家,不是?”
韩铮敛下双目,神色间仍然有些纠结,“真的可以吗?”
“放心吧!虽然……南夏军随时可能来,但有我在,再不济,也不能让那些南蛮子随随便便就攻进城来,你大可放心走一趟,元帅这里也有我看着,不必挂心。只一点,悄悄地去,悄悄地回。”
如今的虎威军,人心惶惶,元帅病倒,这事纸包不住火,若是再让人发现少帅不见了踪迹,就算不被有心人利用,只怕军中也回有些不利地传言出来,到时若是动摇了军心,就真的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