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挥,袖中一柄薄刃匕首已经握在了手中,再一个急刺过去。
“陛下!”一切,发生得太快,李元宏的近卫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反应也算得很快地赶了上前,同时,手中长剑已经出鞘,随之急刺而出。
“唔!”
“呃!”
一前一后,两声闷哼声响起,前一声,是李元宏,后一声,发自终于确认,确实是淳于冉的口中。
淳于冉手中的匕首刺进了李元宏的手臂,为什么是手臂,是因为那个急赶上前的近卫一手刺出了长剑,而另一手将李元宏往后一拉,这才让他避开了致命一击,而只是伤了手臂。
可淳于冉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的匕首不如长剑长,而那近卫的长剑却是没入了她的腹中,避无可避。
“你居然以自己作饵,诱朕来,只为杀朕?”李元宏捂着手臂,敛目看着面前一身戎装,浑身狼狈的女子,心中有惊骇,亦有不敢置信。这女子的行事,已经远远超过他的认知,他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
起初,他只是知道这个女子就是那位曾经让南夏军吃了不少亏的虎威军校尉,并且听说了她与虎威军韩定涛和韩铮父子的关系,便想着拿下了她,作为一个攻城的筹码。
可,这一次次的交手,这个女子却让他由衷地敬佩起来,她的想法太剑走偏锋,但却总有些出其不意的成效。这是战场上的一柄利剑,如果给她相当的力量,那便是所向披靡。
可是,敬佩过后,却是忌惮,因为,这柄利剑,握在敌人的手中。
所以,他绝对不可能让淳于冉活着逃回松陵城去。无论生或死,都必须拿下,方才下令活捉,不过是为了心里那一缕敬佩罢了。
如今……低头看着淳于冉腹间汩汩流出的血,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李元宏眸色黯了黯,如今,她的生死,似乎已经没有太多的悬念了。
松了一口气,却又不得不遗憾地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苦?你可知你们效忠的君主却出卖了你们,背弃了你们?可即便是这样,你,还有韩定涛,却还是甘愿为他卖命吗?”李元宏是真不能理解,他作为君主,自然希望有这样忠心的臣子,可他同样的,作为君主,却也要值得他们的忠心。
在李元宏看来,东离乾帝,却已值不得臣子的忠心了。尤其是韩定涛、淳于冉这一类为了他忠心卖命,却又还被他猜忌,甚至不惜以阴谋送上献祭台,以绝后患的臣子。
若是换了李元宏,即便在此之前有再多的忠心,到了这一刻,也该尽数抹灭了,即便反了,做一回乱臣贼子,那又如何?那也比这一刻淳于冉的做法来的合乎常情。
李元宏对韩定涛的,甚至是淳于冉这些老对手的感情很是复杂,既恨得牙痒痒,却又不由钦佩他们的忠义,虽然在如今看来,那忠,更像是愚忠。
有那么一瞬间,李元宏想,莫不是他们还不知道乾帝做了什么呢,所以还怀揣着忠心,不惜以命相搏?
可是,下一刻,却见到淳于冉居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出了满口的血,眼中有悲凉,却无恨怨。
李元宏便恍惚明白,他错了。
韩定涛与淳于冉都是多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即便知道了,他们还是这样选择了,究竟……是为了什么?
淳于冉一边笑着,一边呕出一大口的血,这才道,“难道武帝还想要劝我与韩帅投诚不成?若是我与韩帅投诚了,武帝敢收么?”
李元宏浑身一震,自然不敢,虎威军与南夏,仇深似海,不敢忘,亦忘不了。
见李元宏瞪大了眼,犹如见鬼了一般的表情,淳于冉似是心情极好,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有些收不住,艳红的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她咳了咳,连着深吸了几口气,才能再度开口,“韩帅我不知,可我的忠,不是为了烨京皇城中的那一位。我的忠,为的是十万虎威军将士,为的是二十来万的松陵百姓,为的,是生我育我,广袤的松陵大地,问我值不值得……若是来日,换做东离或是西朔的军队,攻进了你们的花都,届时,武帝便会明白了。”说罢,又是笑!
“大胆!”
李元宏皱了皱眉,身边的近卫便已经厉声喝道,一边已是将长剑倏地拔了出来,原本屈膝半站着的淳于冉便是双膝一软,人,便已栽倒在了地上。
血,从伤口中涌出,漫出甲胄,在她身下淌出一滩的红。
“陛下!她已是活不成了,你看这……”
近卫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淳于冉的伤势,便是这般问道。
李元宏站在那里,低头望着脚下血泊之中的人,半晌无语。
边上那近卫却已经是皱眉进言道,“陛下,不是说,这个女人已经嫁给韩铮了么?虽然说,现在人死了,有些可惜,但哪怕是她的尸身,也许也还有用呢?”
那位姓萧的,不是说过,韩铮与这个女人情深意重么?既是情深意重,既是夫妻情浓,若是彼时两军对阵,将这女人的尸身曝于阵前,不知那韩铮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发疯?
若是理智尽失,让他决策失误,帮他们一把,尽早夺了松陵,也不是不可能啊!
再不济,用好了这女人的尸首,说不定能将韩铮诱来杀之啊!
总之,即便是死了,也还有用得很。
第222章 情难舍
近卫的话,虽然没有说白,但李元宏又哪里想不到这些?
可是,低头望着那在血泊中抽搐着的女子,那一句简单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而就在李元宏还在犹疑不定的时候,骤然,一阵妖异的狂风席卷而来,吹得这河边砂石飞转,树叶纷飞,而南夏军们更是不但迷了眼,而且站立不稳,个个险些被吹倒。
都是连忙沉心定神,一边偏头躲着风沙,一边努力稳住身形,只听那近卫喊了一声,“快!快看住淳于冉!”
但是,这个时候,大家都是自顾不暇,又哪里还有人能去顾及一个将死之人。
倒在血泊中的淳于冉觉得浑身的温度都随着那些丝丝缕缕流出的血被带走了,她知道,她就要死了!
这一刻,或许是回光返照,从前许多的事,突然便清晰地映在了脑海。
她这一生,多在军营,多为拼杀,血腥与杀戮见识了许多,忠心与守护铭刻在心间,很多时候,她都过得平淡而苦闷,如今回想来,唯一不同的色彩,竟都是识得韩铮以来才有的。
如今,也好。经历了这么一番,她总算可说一声无憾。很多事情,她都已经尽力了。
如今,她唯一放不下的,只有韩铮,只有……韩铮!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想,她真是要死了,否则怎么会瞧见在风沙中朝着她拔足狂奔而来的身影,那么像韩铮呢?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狂风中,面容渐渐地清晰,苍白的脸,充血的眼,焦灼的神色,可不就是他么?看来……她真是要死了呀!
那妖异的狂风,如同来时那般猛烈,退时,亦是如同潮水,眨眼间,便无迹可寻。
然而,纵观左右,却都好似打了一场大战一般,狼狈不堪。再望向地上,李元宏的脸色登时难看至极。
“人呢?人去哪儿呢?”
地上,原本躺卧在血泊中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只余地上一滩血水,刺目刺心。
面对着暴怒的李元宏,所有的人都屏气沉默,不敢吭声。
谁都知道,那个虎威军的女校尉,已经是没救了,而那样一个将死之人,只怕站起来都是问题,又哪里逃得走呢?
而且,方才,那阵狂风来得太过诡异了,这会儿有些人想起,也不由想着想着,就是背脊发毛呢!
“找!都去给朕找!”李元宏暴怒地吼道。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望着那个为了一个忠字,不惜以命相搏的女子,他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忍心。也许,刚才没有那一阵风,他也会下令为她厚葬,而不是在她死后,还要利用她的尸身。可是,他放过她是一回事,现在,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元宏怎么想,都是怒。
他这一声吼,登时,不少人都四散开来,忙去寻。
李元宏虽然觉得那阵风诡异,但他知,这世间,总有一些没有办法解释之事,非凡人之力所能及,但不管怎么说,哪怕是做做样子,这人,也是得找的。
说不定,人根本就没有逃远呢!
但这回,李元宏却是失算了。
他要找的人,不仅已经逃了,而且已经逃得足够远,至少与他们这里隔了一整日的脚程。
而在那处与他们隔了一整日脚程的地方,韩铮丝毫不记得方才是怎么逃开了那些南夏军的追踪,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怀中人的身上,即便她身上的血,染了他一身,可他只看得到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越来越涣散的眼神。
“韩铮,真的是你啊!”这样真实的感觉,淳于冉终于确定,这不是她的梦,不是梦吧?
“嗯!是我!”韩铮忍住眼中的湿润,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语调里,带着一丝笑音,但却是怎样,都是牵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