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国公爷要宴客,宴客地点就在霍家后园,翰林院编纂舒芬、太仆卿毛渠,还有今春殿试入翰林院的前三甲都来了,另外就是家里别院被烧的萧大学士。
锦衣卫百户马鸣衡马上将霍家后园里的情况告知嘉靖帝,不想皇帝陛下却耽于祈祷练功,没得功夫搭理他。道教大师邵元节最近在替皇帝炼制一种新药,“不死药”。这种药吃了能促进生育能力,嘉靖帝登基已有十年,他急于立嗣以保住自己的地位。
是以马鸣衡多次打霍韬的小报告,皇帝都无心理他,只一回,皇帝同最近晋为嫔妃的康嫔说,让马鸣衡少来叨扰他。
康嫔或许敲打过马鸣衡了,但正在上升期的人总是目中无人的,马鸣衡觉得自己的姊妹正得宠,康嫔自己却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霍韬在镇国公府里宴客,曲水流觞,标致的婢女们如云一样穿梭,舒芬抱着一盘子点心,道:“瞧咱们萧大学士那样子,眼睛都盯在人家身上挪不开了。”
霍韬低声笑:“宫里的小太监说皇帝有些日子没去康嫔那里了,康嫔着急,花钱贿赂邵天师,被邵天师点到皇帝跟前去了。”
舒芬塞一口小方糕进自己嘴里,“这就叫越急越乱,越急越错。”
“原来国公爷与舒编撰躲在这个地方,二位可好生清闲。”来人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姓张,张千山。张千山有个妹妹,正是嘉靖帝的第二位皇后,张皇后。
张皇后的父亲也是锦衣卫,她在嘉靖五年进宫,嘉靖七年的时候,陈皇后怀孕,接着在十月里流产,不久就去世了。张氏在嘉靖八年被立为皇后,皇帝欣赏她的仪态,并且称赞她在大礼中的表现,当然,张氏的种种礼仪表现,都是针对皇帝的爱好而格外训练过的。
瞧见张千山,霍韬与舒芬都站起来,霍韬道:“国舅爷来了,怎么无声无息,好歹也要十六抬大轿抬着,十二个美女跟着才像话。”
张千山在霍韬身边坐了,舒芬给他倒茶,说:“好久都不见国舅爷,不知国舅爷最近都忙些甚么。”
张千山仰着头,“还能忙甚么,皇上忙着生孩子,咱们也都忙着求嗣,今年宫里又选了几个嫔,人人都忙着生孩子呢。”
“哧哧”,霍韬笑出声来,“听闻邵天师给今上炼制了一种春.药,国舅爷不妨让皇后娘娘也服用几颗,增添房中效果。”
张千山道:“邵天师的药岂能给后宫妃嫔吃,就是要吃,也得等着圣上赏赐,哪里是想吃就能吃的。”
嘉靖帝成婚十年,十年间都无子,这一桩是皇帝的心病,焉知不是皇后的心病。说起这一桩,张千山就没了闲聊的心思,起身往别处去了。
霍韬瞧他背影,嗤一声:“愚昧。”
舒芬见人走了,接着端起盘子吃小方糕,“可不就是,就没见过谁吃药能吃出个孩子来的,要生孩子,还不如找个汉子来得爽快。”
“闭嘴!”霍韬叱舒芬,“长点脑子,这话是你该说的吗,你要是有心,出去寻寻,寻个方士过来,炼上几幅好药,皇帝也就高兴了。”
舒芬撇嘴,“我又不是太上老君家的,我去哪里寻个方士过来?”
“好了,不说这个了。”霍韬捻一块点心放进嘴里,“马世远去宁波,我越想越不放心,皇帝天天与一干嫔妃黏糊在一起,保不齐哪个就有了身孕。”
舒芬抬头,“马氏她?”
“嘘!”霍韬望着张千山,“张皇后是个没用的,内不能分宠,外不能干政,张家是皇后的母家,竟然被马氏一个嫔压着,当真是中看不中用。”
“沈约他不是正跟着马世远吗?”
“沈约需要机会,至于机会。”霍韬的眼珠子落在今年的新科进士前三甲身上。
舒芬终于不吃了,他将盘子搁在桌上,“甚么意思,你又看上谁了?”
“成吉思汗死了,蒙古又出了个巴图蒙克,嘉靖三年,巴图蒙克死了,可蒙古人又死灰复燃了。”
霍韬坐在一张能摇动的紫檀木椅上,“都是命啊,蒙古人天性就刚强,巴图蒙克想成为蒙古的王,可偏偏名不正言不顺,他再怎么能征善战,还是因僭越名誉想妄称可汗而被干掉了。你说,这世界上名正言顺是不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嘉靖九年,大同戍军叛乱,因为这个地区遭受了一次蒙古骑兵的袭击,蒙古骑兵人数达六万人之众。新上任的总兵监督兵士们修建战壕和其他的防御工事,以增强北边的防御线。
叛乱的起因是件小事,监督工程的军官提出要求,要求官兵们休息一天,但总兵大人拒绝了这个要求。于是士兵们被煽动,军官唆使他们洗劫大同,一天之后,士兵们在黎明时分散去。
兵变之后,山西巡抚被事端吓住,他上报朝廷说总兵激变了部队,并且总兵已经在兵变中被杀。巡抚的奏章送上朝廷,朝廷指责他与叛乱士兵相互勾结。
再回溯过去,朝廷发现这支部队在嘉靖二年的时候也曾经叛乱,当时明廷给了每个士兵三两银子,安抚士兵,并予以赦免。
这回大学士张璁也就是张孚敬给出建议,建议朝廷派一个总督过去扑灭叛乱者。但大学士夏言发现皇帝并不是真的想军事解决,于是提出宽大处理。
礼部侍郎舒大春便提出建议,斩杀领头叛乱者,对余下官兵宽大处理,夏言支持礼部侍郎的建议。皇帝同意了这一场宽大赦免,他在结论中说:“岂非官多事扰乎?”
“愚蠢,都是愚蠢,有钱才有权,谁不缺钱,谁不爱钱,户部爱钱,皇帝爱钱,太监爱钱,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钱。能用钱解决的,何必还用人去扑灭呢?”
霍韬翘着腿,仰着头道:“西北有浮云,我看西北是又缺钱了,每回蒙古人过来就像一阵风,风刮过后山西就缺钱,缺钱就兵变。至于兵变了之后,还是要用钱去安抚。”
霍韬将头伸过来,低声道:“这就是我们仁慈宽厚的皇帝,一个从身份上就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
霍韬不知是不是喝醉了,还是时时被朝廷要钱心有怨言,舒芬架着他,穿过后花园,“咱们国公爷醉了,方才宴席上喝醉了,各位接着赏花,赏花。”
舒芬低声道:“你再说一次这样的话,霍家的钱你一个子儿都花不出去了,以后镇国公就是个死人,死翘翘的死人。”
霍韬蜷在他的鹅毛铺就的大床上,“沈约说野有美人,我这就准备去东南沿海搜罗几个美人,咱们皇帝不是愁子嗣吗,我给他敬献几个身强力壮的助他生育,也好聊表咱们为人臣子的一片衷心啊!”
第11章 野有美人
霍家还没消息,汪珉的信先到了,汪珉在信中先说了点趣闻,趣闻是关于他们新科榜眼方向和的。原因为山西大同府就是方向和的家乡,这里有很多人都认识那位老举人。方向和自从过了乡试,每三年都去参加会试,但多年落选,过不了会试的举人不能当官,方向和便在他们当地的太学里进修,随时准备参加下一轮三年一次的会试。是以当地的大人小孩都拿老举人方向和说事,直到今年榜眼方向和进了翰林院观政,才算平息了大家口中的特异独行。
说了点闲话,汪珉又开始介绍山西大同府的人文风情,他是这么说的:“华北和蒙古南部近一年已经很少下雨,我来山西两个月有余,亦是鲜少见雨,雨水影响庄稼收成,长此下去,恐山西亦会大旱。并且因蒙古草原干旱,他们的俺答要求与大明互市,蒙古予以大明茶、锡器、草药与一些精致的手工织品,以换取我们的粮食和其他物资,朝廷不允。
再者,沈兄托我查询之人,姓佘名大庆,我已托付我们县衙的执笔师爷前去打听,该师爷是大同本地人,并且有一好友在大同戍军中任职,我将佘大庆的年龄和籍贯给他,约七日之后,他给我回复,说目前大同戍军中并无佘大庆这一人。”
“沈兄交付之事,珉不敢怠慢,便另寻了大同府卫所的一个提调官,他也回复我同样的消息,说大同戍军里并无此人。兄所托之事,珉自当尽力而为,只是这大同府军类繁多,或许佘大庆并不在大同戍军这一支部队里。若珉查得此人,必当来信告知。若兄肯定佘大庆供职于大同府戍军一列,如今又查无此人,我恐......”
“沈大人,沈大人,”米千里在外头敲门,“沈大人,吃饭了。”
沈约收起信,折入袖中,如今卫所里来了个女人,大家练兵都积极些,毕竟男人在女人面前是最有表现力和冲劲的,所谓美人爱英雄,谁不想在美人面前当个英雄呢。
白湘灵爱打赤脚,即使刘若诚领她去买了鞋子,她也整日里赤着一双脚,戚英姿奈不得她何,只得吩咐刘若诚和米千里将卫所内院打扫的干净些,不要让湘灵踩了石头瓦片之类的东西。
每当戚英姿吩咐大家的时候,白湘灵就在井边上坐着,她一腿翘在井沿上,一脚低垂,若是大家都忙活的时候,她就在井边上晃脚,或者自己在一边唱歌。
每回戚英姿见她坐在井口,便伸手将她抱下来,湘灵勾着戚英姿的脖子,笑嘻嘻的。戚英姿抱得多了,大家都说戚将军没法子嫁人了,湘灵也没法子嫁人了,没哪个男人要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