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景嫔她…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听完慧妃所说的这段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周帝心头猛然一颤,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衣料。纵使慧妃没有直接挑明那个秘密所指何事,可在这波流言蜚语盛行的当下,明眼人都能听出这其中所指的弦外之音。
赵皇后和太子的惊天秘密,除了当下正在盛行的这股谣言之风以外,他很难再想到其他。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分欺瞒陛下!”
见周帝的脸色愈发严峻,眉宇间笼罩着一阴沉的凌厉之色,慧妃自知话有成效,便匆忙俯下身来,言辞恳切。
“臣妾只是一五一十地将当时发生的一切告知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至于景嫔所言到底是真是假,臣妾断不敢妄下判断,更不敢有任何主观臆测。正因如此,即使此事已经过去多年,臣妾却依旧没有向他人透露半个字,若非今日殿下问起,这件事只会放在臣妾心底随风而逝,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你不必自责,朕没有要怪罪于你的意思,起来吧。”
周帝深吸一口气借以收敛神色,对着慧妃抬了抬手,虽然在神态上暂且没有太大的异样,可每一个字都说的异常沉重,显然受到了很大的触动。
确实,慧妃的这番话可谓字句惊心,周帝无法劝服自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当作一番无稽
之言,左耳进右耳出,不管不顾。
不过周帝也心知肚明,此事事关一国之母和当朝储君,慧妃和赵皇后又积怨已久,绝不可草率听信她的一面之辞。
可转念一想,他今日是临时起意才驾临广陵宫,方才也是在他的逼问之下才迫使慧妃提起这段陈年往事,事情的主动权似乎都掌握自己的手上。
加上慧妃方才有条不紊,合情合理的陈述,怎么看也不像是为了刻意污蔑皇后而急中生智的
胡编乱造,听着确实像那么一回事。
况且在周帝心中,慧妃给他的印象一直都与世无争,不谙城府,如此一来,她蓄谋已久
的可能,也就变得愈发微小了。
然而慧妃企图污蔑的嫌疑越小,也就意味着关于太子身世的疑云便越发浓重。
想到此处,周帝有些用力地闭紧双眸,脑中不自觉地掠过了太子出生以来的一幕幕画面,可无论他如何思索,却根本找不到一处可以拨开这团疑云的缺口。
隐在衣袖之中的那双皱纹渐显的手,也开始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此事事关皇家清誉和自己作为帝王的千古名声,即便心里已经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在作为宫嫔的慧妃面前,他不能表现得太过反常。
即使到最后,这场谣言不幸成为事实,他也要尽可能想出可以弥补和掩盖的办法,绝不能让这件惊天丑闻就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而此刻的慧妃虽然仍旧神情凝重,脸色难堪,但深知周帝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顺利种下,生根发芽之时,指日可待。
因为她很清楚,在尚未完全解除肯定太子的身上血缘之前,他是绝不允许一个身世有疑的子嗣坐上这大周皇位的。
“请陛下明鉴!景嫔已故,许多事情已经再无求证的可能。只是在臣妾看来,光凭景嫔在情急之下所说的话,委实证明不了任何事,万不要因为这件陈年旧事而牵连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否则,臣妾心里真是愧疚难当。”
“慧妃,你应该早些跟朕说这件事的,趁着景嫔还在世的时候。”
周帝语重心长地慨叹了一声,神色迷离地收紧了瞳孔,虽然整个人还算镇定,却还是被慧妃看见,他扶着坐垫的右手正在轻轻地颤抖着。
“说起来,景嫔死得太突然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不开了。臣妾还记得,当时金枝还亲眼看见了她自缢的尸体,以致于被吓得晕厥在地,醒来之后还一直哭呢。”
慧妃神情伤感地说着,语气间充满了惋惜之意,就见周帝目光微凝,略显无奈地动了动眼睫。“是啊,你不说朕都忘了,景嫔自缢的时候,金枝那丫头也恰好在九幽台中关着。”
周帝闻言也思索着点了点头,只当是提起一件凑巧之事,倒也没有对此在过多在意。
然而,在片刻的沉寂之后,他却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一般,脑中扎然间灵光一现。
紧接着,只见他绷紧脸色僵持着身子,眸光凌厉地皱紧眉头,从喉咙间声音低沉地道出一句。“程金枝,景嫔…这世上,真有这么多巧合吗?”
第四百五十七章 各谋其局
听到周帝猝然道出这样一句话,慧妃心头一颤,只以为被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以及程金枝与景嫔之间的联系,整个人不由变得紧张起来。
但是在周帝心中,他之所以会有此言语并非出于对慧妃的怀疑。
正如慧妃方才所说,景嫔被关进九幽台数十年,虽然听说已经丧失心智变得疯疯癫癫,一切倒也算风平浪静,加之她心里牵挂怀王,从来不曾传出过什么轻生的消息。
可偏偏就在程金枝被关入九幽台的当口,她却突然莫名自缢而亡,若说这两者间全然没有联系,心思敏锐的周帝着实难以相信。
当然,他更不愿意去相信,景嫔之死与赵皇后有关。
因此,他只能一再在心里劝慰自己,如果赵皇后为了隐瞒秘密真的有心要害死景嫔,在其当年被关入九幽台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行动,不会留着这个威胁拖延至今。
正这样想着,周帝紧绷严峻的脸色又稍稍舒缓了一些,可心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压抑感,还是如同一块冰冷坚硬的巨石,无比沉重地压在心头,让他怎么都无法放松一刻。
明明心里迫切想要尽快驱散心中的疑云,可又担心当真相浮出水面时,会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而对于朝中那些支持依附太子的大臣而言,太子如今还是戴罪之身,储君之位本就岌岌可危。如今再加上这场蛊惑人心的谣言,俨然有一种大厦将倾之势。
此时的程府之中,程衍看着赵皇后托人送来的密函,眸色深重地皱起了眉头,像是早就料到
会有此一劫似的,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
虽然这场谣言之风突如其来,但是程衍感觉得到,一切绝没有这样简单。
不仅在于造谣者,也在于被推向风口浪尖的赵皇后。
从很久以前他就隐隐感觉到,在这个纵横后宫的女人心里,似乎隐藏着一个重大的机密。
同样作为有秘密的人,这大概就是一种相似表象下的特殊直觉吧?
而自从程煜那件事后,程衍虽然没有直接表明态度,却已经许久没有和赵皇后以及太子正面接触。上次太子在御书房险些被周帝废位一事,按理说他作为暗中支持太子的朝廷重臣,理应出面求情,力挽狂澜才是。
可那个时候,程衍却反倒希望赵皇后失势,太子被废,剑拔弩张多年的东宫从此易主。
这样一来,他也不用再被这对自私自利的母子所牵制,冒着随时可能被当作弃卒的危险去替他一一扫清储君之路上的威胁。
这么做风险太大,尤其是想到太子登基之后很有可能将他弃如敝履,便更加觉得不值。
若说最初他选择支持太子,是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把柄和整个靖国公府的荣耀地位。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对太子所作所为的寒心,后来剩下的最多的,就是愤慨和无奈了。
若非程金枝的缘故,他或许早已选择倒戈相向,去协助高珩对付太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了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奸臣”。
他也深知,这么多年来对自己女儿的刻薄和冷漠,想要弥补,绝非朝夕。
无论是当初选择与太子狼狈为奸,还是对待秦氏和程金枝这对母女…….
有些事,或许自己真的一开始就做错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竭力隐藏多年的意图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与此同时,自己也已经成为了高珩这场谋局中的一枚棋子。
“来人,备车。”
想到此处,只见程衍深吸一口气,迅速收起密函丢入几案旁的火盆之中,望着面前跳窜
的火苗目光微凝,仿佛从中嗅到了危机四伏的气息。
默然片刻,便从火盆中收回目光振衣而起,准备离开书房。
“老爷,您这时候要上哪儿去啊?我还正想为秀凝那丫头的婚事和你商量商量呢。”
正当程衍一直脚刚跨出门槛之时,却见张氏忧心忡忡地迎面走了过来,看来似乎有要紧之事。“我此去要明日才能赶回来,这府中就由你好好照看了。”
程衍神情淡然地看了张氏一眼,对她的所流露的忧虑之意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这个时候,到底什么最重要,你不是不知道。既然是陛下准许的婚事,晋王殿下又是皇子,礼部自有安排,你就不用跟着瞎操心了。”
“老爷你误会了,我指的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