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熟识之人寥寥无几,她却不敢因为此事而去面对顾寒清。
再怎么说,在喜欢的人面前问起自己和另一个人过往的患难与共,情比贞坚。
哪怕仅仅只是对自己而言,也实在太过煎熬和残忍了些。
除此之外,程金枝也深知,高勋这个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口无遮拦,可看得出对自己的确很是关心和在意。
况且他从小就对高珩马首是瞻,加之出于一种善意的保护,多半也不会透露什么有用的信息。更重要是,他如今为了和程秀凝的婚事,正在苦海中挣扎翻滚,往后的人生更是要受苦受难,程金枝也实在不忍心让他再为此事为难。
就这样想了一大圈,程金枝无奈地仰天叹了口气,那种看不到未来的迷茫感又再度涌上心头,让她原本就纠缠的心情更加失落了许多。
在静静地凝视着晴空出神片刻,她便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岂料这才刚回过神来,却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不远处正面相视,似乎是刻意站在这里等自己的。
程金枝气息一滞,急忙收敛神色定睛看去,发现此人正是一直和她同处在一个屋檐之下,却并无过多交际的元熹公主。
可像这样两个人单独照面,她还是第一次。
一开始,程金枝还以为元熹公主是出于一个女人的妒忌,抑或是仗着公主的身份心高气傲,
所以才没有亲自前来探病,聊表关切之意。
还曾经一度在心里猜测如果这个女人如此难以相处,自己之前一定也攒了不少的怨气。
直到后来她才偶然得知,其实是因为高珩对这位新娶的南楚公主心存芥蒂,
所以才借着自己还在养病为由不让其前来探望。
可此刻看来,眼前这位传闻中的南楚公主不仅生天生丽质,仔细看来也是面相和善,笑容温柔,既不让人觉得尖酸刻薄,也没有那种难以相处的敌对之意。
却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元熹公主仗着程金枝尚未恢复记忆,而在她面前的装腔作势罢了。
原本以为程金枝失忆是上天见怜所给她
却没有想到,即便程金枝不记得在燕王府发生的一切,连自己的夫君都完全毫无印象。
可就算是这样,高珩却还是不离不弃地关怀倍至,贴心守候,从来没有半分想要放手的念头。而自己离开王府去往元鹏设在郊外的那处雅居已经整整三日,他却像是毫无察觉似的,竟然没有感到半分担心,也没有派一个人出去找过。
就好像,她这个堂堂的大楚公主,对于高珩,对于整个燕王府来说,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然而实际上,出于对楚人的防范,高珩早就暗中派人盯紧了元熹公主的一举一动。
必要时,也可以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非常时期,元熹公主作为维系周楚两国之间的纽带,绝不能出半点差池。
“姐姐,见到你就好了。”
见程金枝正带着打量的眼光一脸猜忌地看着自己,元熹公主大方一笑,率先走上前来朝她微微欠了欠身子。
“你是...元熹公主吧?”
见元熹公主主动搭话,程金枝也急忙挤出一个笑脸,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是愚蠢,气氛也随之尴尬起来。
“是啊,我就是元熹,是这王府之中一个被无奈禁锢在此,只能等着红颜老去的花瓶。”
元熹公主前一秒还笑意晏晏,可说到后半句时,却骤然面露伤感之色,神情凄凉地望了四周一眼,语气中满是伤春悲秋的意味。
“公主何出此言啊?”
听到元熹公主这番慨叹之语,程金枝原本就牵强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边,还以为是自己走错片场了。
“没什么,姐姐不用在意,不过是我胡言乱语罢了,当不得真的。”
元熹公主见状急忙故作避讳地摇了摇头,可看着程金枝的目光却显得很是怪异。
第四百六十章 天壤之别
一路快跑着飞奔进屋内,再用力地将门关紧。
程金枝低下头来背倚门框,很想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却觉胸口像是被一团硕大的棉花堵得严丝合缝,让她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才元熹公主所说的话,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足以颠覆和掀翻她心中对高珩,甚至对整个燕王府的所有印象和认知。
换句话说,如果高珩之前在她心目中一直是个可以依靠,值得信任的正人君子。
那现在,却让她脊背生寒,感觉到了一阵不知所措,更难以置信的害怕。
据元熹公主所说,事情要追溯到半月前的午后,她偶然路过书房时恰好听到殿下和沈钧的谈话说起。
出于一番好奇和猜忌,她后来又经过四处打探,才终于对程金枝过去的事逐渐明朗。
原来,当初程金枝之所以不能和顾寒清顺利成婚,以致二人最终天各一方,其实是高珩连同程家的人一起在暗中使计破坏。
就在大婚那天,他们把原本该嫁入顾府的程金枝偷龙转凤成了程素锦,而把她嫁给了京城中刘员外家一个众人皆知的傻儿子。
恰好阴差阳错间,程金枝更是在新婚当夜错手将其杀死堕入死牢,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死囚。
由于程家对程金枝这个女儿从来就不待见,即使见她落难也不会想到要出手相救。
而这个时候,高珩则顺理成章地凭借他燕王的身份救出,还让她暂时寄住在王府,替她遮风挡雨,保她衣食无忧。
当时的程金枝除了高珩之外根本无依无靠,顾寒清已娶程素锦为妻又许久未归。
久而久之,她为了报答高珩当初的救命之恩和平日里的悉心陪伴,在明白他的心意之后,便自愿嫁入王府成为了燕王妃。
“我想,虽然后来顾少主重返京城,可姐姐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燕王妃,又不想让殿下为之伤心,所以才没有再和顾少主藕断丝连,再续旧情。但我猜,姐姐纵使和殿下日久生情,可心里对顾少主,其实还是难以割舍的。毕竟第一个喜欢的人,即使远隔千山万水,即使此生都可能再难相见,却也不会轻易忘记。”
在程金枝面前,元熹公主全然收起了对高珩的爱慕和眷恋之意,而是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明明有青梅竹马的心爱之人,却被迫因为政治原因而远嫁他国的可怜公主。
因为只有尽量表现出自己对高珩并无情意,才能增加这场谎言的可信度,引鱼上钩。
否则,程金枝自然会顾虑到,她很可能是为了独占高珩一人而故意使的离间之计。
然而程金枝分明已经失忆多时,元熹公主之所以选择现在才有所行动,除了顾及到高珩的戒备与防范,再次陷入像上回企图下毒时那样的窘迫之地以外,也确实在打探程金枝过去的事情上下了一番功夫。
当然,在自己的情敌面前,她只借口说是自己只是不想看到程金枝重蹈她的覆辙,又同情她失忆的遭遇,经过了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才终于下定决心决定道出真相。
可无论是刘员外儿子的惨死,还是程金枝曾经堕入死牢的绝望,这些关键的转折点都并非她凭空捏造,全都真实存在过。
即便程金枝不信自己而去打听证实,最后也能寻到相关的蛛丝马迹。
当然除此之外,这个谎言之局制胜的关键,还系在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身上。
而此刻回想起元熹公主那些语气温柔,听来却异常刺耳的话语,原本就精神受挫的程金枝开始觉得心绪起伏,头脑发胀。
零星的记忆中,几幕似曾相识的熟悉画面像一道道凌烈刺眼的闪电般从脑海深处不断重复着直劈而下,撕扯着她脆弱敏感的神经线。
滂沱的雨夜,染血的嫁衣,黑暗的牢狱,高珩的援手……..
所有在元熹公主陈述中所出现的故事,开始如同一场汹涌而来的惊涛骇浪,霎时间将她淹没在深不见底的冰水之中,连挣扎都变得徒劳无功。
虽然仍旧只是一幕幕难以拼接而起的碎片,却让她感到了一种强烈的真实和冲击感。
“不会的,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程金枝呼吸急促地咬紧牙关,抱着头在门框边蹲了下来,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着。
这个楚国公主所说的一切,大概,或许,可能...真的,发生过吗?
可是想到高珩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那每一个担忧宠溺的眼神,每一句温柔关切的话语,哪怕是偶尔语出惊人的调侃和玩笑……
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气息,怎么看,都不应该被“心怀不轨”,“横刀夺爱”这样罪恶,而又让人寒心的字眼所玷污。
即使已经身心疲惫,头疼欲裂,可程金枝还是在心里不断地劝慰自己,不能轻易相信这个陌生别国公主所说的话。
而且这个女人,此时还和自己共同拥有着一个丈夫。
更何况,高珩如果真如同元熹公主所说对自己有所动心,他堂堂一个位分尊崇的皇子,又有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何必去用那种阴暗卑劣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