焌糟忙道:“阁遥姑娘在。”
待焌糟出去, 陈巍山叹道:“诗诗年纪尚幼,竟进了白家那虎狼地,怕是已经凶多吉少。”说着, 仰头灌下去一盏酒。
话说回来,虽然诗诗年幼,今年才到这樊楼来,因为歌声动人, 人长得美,像一朵初夏清晨间含苞待放的百合,是以不过半年, 便在京中众多郎君间颇有名气。
景阳侯府自来以诗书传家,景阳侯管得很严,是以,景川平也就知道诗诗的名号, 并不知道其中的内里,见陈巍山似乎面有凄凄,不由奇道:“怎地了?”
林承彦道:“你不知道,白家最近买走了许多乐伎,回去陪着白问光,白问光卧床以后,折腾死了好几个小娇娘了,陈兄大概是可惜诗诗姑娘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秦钧睁大了眼,奇道:“皇城脚下,白家敢这般草菅人命?”
陈巍山放了酒盏,醉意微醺道:“什么不敢的,眼下太子刚娶了肃王府的外孙女儿,肃王府正在劲头上呢,白家可是肃王府的母家,不也跟着鸡犬升天,谁敢管白家的事儿?”
陈巍山想起诗诗那小妮子,你摸一回她手,她都要红着脸不敢抬头,一双眼眸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鹿一般,心里又是一阵揪得疼。
林承彦微咳了一声,不经意地道:“诗诗出来了,拙荆前些日子在大相国寺见到了她,回来还和我说了一回,她说是要回徽州老家。”
陈巍山红着眼道:“好,好,活着就好!”
秦钧几个一时面面相觑,不想整日里只知斗鸡走狗的陈巍山竟然对一个小乐伎这般痴情。
林承彦默默给几人添了酒,想着回去还要和娘子商讨诗诗的去处。
酒过五巡,几人从樊楼出来的时候,都已有些醉意,秦钧拉着林承彦的衣袖,磕磕绊绊地道:“慕俞,慕俞啊,我真是引狼入室啊!”
林承彦扶了他,听他言辞奇怪,不由问道:“二郎,可是出了什么事儿?”秦钧家中排行第二。
秦钧倚在林承彦身上,自言自语地道:“慕俞,我的妹妹自幼娇惯,怎可,怎可屈居他人之下呢!”
林承彦听这话百思不得其解,知道只是家中姊妹的事,便也不放在心上,租了马车,让车夫将几人送回各家。
秦钧上车的时候,忽拽着林承彦的衣裳,口里泛着酒气,仰着头问:“秦晋之好,如何?如何?”
慕俞心下一顿,皱了眉,“二郎,你醉了,快些回去吧!”
“酒不醉人人自醉,箬竹,箬竹啊!”秦钧放了手,面容有些癫狂。
东华街上,林承彦见有许多果脯,掏了十五文买了一包香枨元,又买了二十文的金丝党梅。
秦钧一到府门前,便被小厮扶了进去,立即着人去拿了醒酒汤来,秦夫人过来的时候,看到儿子醉醺醺的,气得掩泪,“二郎,你怎地也这般不争气呢,白日里醉成这般!”
秦钧拉着娘的手:“娘,是我害了箬竹啊,是我害了箬竹啊!”
秦夫人神情一震,眼睛巴巴地望着儿子:“二郎,你,你此话是何意?”
秦钧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昏头昏脑地道:“箬竹得的是相思啊,是,是慕俞!是我将慕俞带入家中的,是我,是我!”
秦夫人“呀”了一声,拿着帕子的手立即抚着胸口,气息不匀地道:“你,你怎么不早说!”
*
“主子,奴婢自幼就跟着您,您这回去蜀地,奴婢怎么能不在跟前伺候着呢!”
阿宝从巷子外头买了糖葫芦回来,正小口小口地舔着上头红艳艳的糖球,一进院门便听到紫依姐姐哽咽的哭声。
小跑到阿姐的厢房里,便见紫依姐姐匍匐在地上,抱着阿姐的腿。
杜恒言见到阿宝回来,招了她过来,哭笑不得地道:“我只说了这次出门不带她。”
紫依用袖子抹了泪,红肿的眼睛看得阿宝都心疼,忙过去给她吹吹,紫依断了抽噎,面容坚定地道:“主子,奴婢不嫁人,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在主子跟前!”
杜恒言无奈道:“紫依,你知道我素来最信任你,可是你要是也跟着我走了,阿宝怎么办?阿宝这边还要靠你给我递消息呢!”
“哇”地一声,小阿宝嘴里含着半颗糖葫芦,开始放声大哭,眼泪说来就来,涕泗横流,杜恒言头皮已经开始发麻,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阿宝,你太小了,阿姐不能带走你啊!”
“阿姐,你也不要我!”小阿宝说着便冲出了厢房,杜恒言一急,忙站了起来,眼看着院子中慕俞从外头回来,把阿宝提溜了进来,好笑地问恒言:“阿宝这又是怎么了?”
杜恒言摊手道:“一个两个都不愿意留在京城,都想跟着我们往那蛮荒地界去!”
慕俞一早知道不带阿宝的,可是看着紫依也在抹泪,皱眉道:“紫依你也不带吗?”
紫依听到姑爷给她求情,红肿的眼里亮了一点光,乞求地看着主子,恳声道:“主子,奴婢生是你的人,奴婢谁也不跟啊!”
杜恒言正烦心,忽然心下一顿,有了主意,弯腰扭了紫依 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让你留在京城,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吗?除了阿宝,还有墨林让你看着呢!眼下南北涮锅店就要在东华街面上开分店了,墨林以前又不是我跟前伺候的,没有一个我身边的人在,我在蜀地,又如何放心的下呢?”
紫依心上一寒,“主子,您是说,他可能会背叛您?”
杜恒言淡笑不语。
紫依却好像从主子的神态中,明白主子未尽的话语,“奴婢定当帮您看好墨林和南北涮锅店!”
阿宝看着紫依认命了,心中更慌,一双小腿在半空中踢腾得更加用力,“我要跟着阿姐,阿姐你不守诺言,你说好会照顾阿宝的!呜呜~~~~”
杜恒言在紫依身上寻到了方法,便准备在阿宝身上如法炮制,稍微思索了一下,面上有些为难地道:“原本,我和慕俞这次去蜀地,怕是会有危险,想让阿宝帮我在京中做些事儿的,关键的时候,我和慕俞的命还等着阿宝救呢!”
在阿宝瞬间断了的抽噎声中,杜恒言话锋一转,叹息道:“可是阿宝这般不愿意,那便算了吧,你后儿和我们一起走吧!”
小阿宝呆了一下,“阿姐······”
慕俞看着阿言不过瞬息,便安抚好了紫依和阿宝,坐在一旁端起了茶喝,今个泡的是忍冬花茶,前些日子他便见紫依在院子里头晒着新摘的忍冬花,六月的天,心里竟也觉得十分的凉爽。
听着阿言十分有耐心地忽悠着阿宝,要怎样做才能救他和恒言,阿宝蹙着小眉头,十分认真,不时点着小脑袋,俨然真的将此事视为她二人性命攸关的大事。
慕俞却并不觉得好笑,他这趟去蜀地,既是避肃王府的风头,也是要替父报仇,或许,有一天真的便入了那般生死攸关之际吧。阿言也知道这些,所以,才坚决不会带阿宝去,而紫依,是她要留下一个信任的人,照看阿宝和杜家的阿翁阿婆。
慕俞见阿宝平息了下来,想起今日樊楼中的事,问恒言:“阿言,我今日见巍山似乎十分中意诗诗,倒想起来,诗诗你准备怎么安排?”
杜恒言听到陈巍山,不由脸上便带了笑,“哦,陈公子素来流连花丛中,竟对我们诗诗一往情深不成?”
林承彦想到陈巍山往日里不成调的模样,点头笑道:“嗯,今日以为诗诗还在白家受苦,一个人喝了好一会儿闷酒,我说诗诗去了徽州老家,他竟说了句,活着就好。”
杜恒言听到这里,面上也不由动容,陈巍山是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世间事的公子哥儿,她一直以为他是没心的,可他对诗诗,倒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心,沉默了一会道:“我准备带着诗诗入蜀。”
正在喝茶的林承彦,一口茶险些呛住,“阿言,你说真的?”
“嗯,诗诗留在京中有诸多不便,我们到了蜀地,身边也要用人,倒不如让她跟着我们。”诗诗的存在,对杨淑仪一直是个隐患,眼下还没有人挖掘出来其中的联系,可是,若是有人寻着了一点蛛丝马迹,对将要留在杨淑仪身边的阿宝,定然极为不利。
她上次入宫,已经当着杨淑仪和彤玉公主的面提起家中有一姨母之女,和她容颜也颇为相似,彤玉公主当即便想将人接到宫中去看一看。
她答应缓些日子送到宫中来给彤玉公主看一看,到时候借个由头,便将阿宝留在云锦阁中。
以杨淑仪在宫中的地位,守护一个女孩儿已然没有问题,又有太子从旁照看。
她之前准备将阿宝放在东宫的,但是想到白家连太子都敢暗害,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的?太子又常在外行走,不如杨淑仪整日在宫中,可以时刻将阿宝带在身边看护。
阿宝的身世,杜恒言是准备连太子都瞒着的。
第98第
晚上, 杜恒言和慕俞在油灯下说着明日带阿宝进宫的事儿,紫依在外头轻轻敲了门,“主子, 秦翰林府中的夫人来拜访。”
“秦夫人?要见我吗?”杜恒言愣了一下, 她好像和秦夫人没有什么交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