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岑小姐提着花灯,意味不明笑道:“任大小姐这趟可猜着灯谜了?怎地手上皆是空空的。”
任丰年回头看她一眼,这位岑小姐是县尉独女,长相打扮都颇为明艳。听闻岑县尉乃是长安那头,岑将军的庶子,故而不得家人看重,大约他自家又不肯上进,如今而立之年也不过得了个县尉的官职。听闻这位岑县尉与自家老爹私下里有些龃龉,任丰年也不细细想,但也能知道几分缘由。
瞧瞧人家邹县丞,好歹是世家嫡子,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再看看自家老爹,也算不上青年,更算不上俊彦,满身皆是铜臭味,出身比他这个将军庶子还低,竟爬到他头上。岑县尉心眼也不大,自然自打上任便要给任豪使使绊子。
而这位岑小姐么……大约也是虎父无犬女咯?任丰年嗯一声,摆摆手道:“灯谜这样的事体,我往年皆猜的不愿多猜了,岑小姐看着是收获颇丰啊……不错不错。”
岑小姐:“…………”她是真觉得任丰年厚颜无耻,明明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手上的灯笼,嘴上还这么说,真当她是个傻的?
岑小姐心里白她一眼,才笑眯眯道:“任姑娘真厉害,不像咱们这样的闺女,没什么见识,出身又不如您,自然比不上您。”
任丰年拍拍袖口,也笑眯眯看她道:“岑小姐知道便好,就是莫要一口一个我们我们的,我想其他几位姑娘也未必想同你’我们’呐?”
岑小姐还待再说什么,任丰年抢先一步道:“岑姐姐,我的手好冷啊,这天冻的都不敢伸出去,外头的贩夫也把自个儿裹成这般。哎……你也晓得我怕冷怕的要命的。听闻你冬日里还会晨练,我实在是太羡慕啦,往后能同你学学吗?”
岑小姐僵了僵,对上任丰年亮晶晶的眼睛,无意识的点点头,才反应过来,任丰年是在说她身子壮实的不像女人。
任丰年有些开心的啊一声,又上前两步道:“岑姐姐真厉害啊,我想吃糖画了,您晓得我手伸不出去,我娘又让我家丫鬟盯着我,不允我吃,姐姐能给我买个糖画么?”
岑小姐听她说了一堆缘由,自己仿佛也不能这般推拒,只得尴尬的点头,心里把任丰年骂了个臭要死。
待她把糖画儿买来,任丰年高高兴兴的隔着手套拿着糖画啃,顺便对贴身侍女道:“木鱼啊,拿点碎银子给岑姐姐,她给我买糖画也不容易呢。”
岑小姐觉得自己真是好涵养,竟然这般都没给她气歪鼻子,不由冷冷道:“不必了,不过是个糖画,须的甚么银子?任大小姐莫非拿我当你家跑腿丫鬟打发?”
任丰年有些怯怯的拉上在后头拨弄灯笼的陈小姐,扁扁嘴道:“陈姐姐你快给我们评评理儿,岑姐姐给我买吃的,我就想拿银子谢谢她,岑姐姐便怪我给的银子不多,打发跑腿丫鬟。我……我真的挺难受的。”
这位陈小姐因着姓氏与“岑”相近些,某次有位口齿不清的夫人评论各家小姐样貌,把“岑”误说成了“陈”,害得她空欢喜一场,到头来还在浩水的官眷面前丢了面子。后头瞧见岑小姐明艳漂亮的面孔,心里头便多有些膈应。
陈小姐因着年纪大些,如今在浩水的小姐里头算是拿主意较多的。她便皱着眉瞧着岑小姐道:“岑大姑娘何苦这般?大家都是姐妹道理,给阿辞买吃的也不曾有人逼你买,她给你些答谢的也是应当,只你这般贪心不足,便有些不好了。”
岑小姐心里头恨死任丰年了,之前不过是想借机嘲任丰年两句脑子笨,不成想给她噎了那么多下,还给陈家那个相貌平平的丑女当众说嘴,倒好像是她家教不好似的。
不过岑小姐也真不敢再辩解了,现下在外头呢,她们不要脸,她还是要的。
岑小姐冷冷的看着她们道:“这般,算我的错,好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灯谜:嘻嘻猜不中我~
任丰年:………………………: )
任丰年:猜不中是惯性,是我的错么!!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事实上,任丰年隔天便忘了岑小姐的事体, 到底岑小姐也不是多重要的人, 不值得叫任丰年为了她多思虑。不过隔了两日,路氏便因着岑小姐的事体把任丰年叫去了正院。
任丰年虽已及笄, 却到底年岁不大,面容里透着一份青涩的稚气, 纤细雪白的脖颈间围着白绒绒的兔毛披风, 一双流转的杏眼盯着路氏。路氏有些头疼的看着小女儿,把她招来捏捏脸, 嘴里道:“阿辞啊,你几岁了, 跟娘说说?”
任丰年眨巴两下眼睛道:“刚过十五,娘亲。”
路氏对着她的雪白的脑门点两记, 恨铁不成钢道:“你也晓得自个儿及笄了?还跑去把人家岑大姑娘弄哭, 你不晓得你娘在宴上多尴尬。”
任丰年吐吐舌,满不在乎道:“明明是她先开始的,嘲笑我出身不好, 还想嘲笑我蠢笨……说她两句怎么了, 讲不过我还回去哭鼻子, 哼。”
路氏搂了女儿在怀里道:“你这孩子,叫娘怎么放心让你去选秀?到时遇上旁人家的秀女, 你也咋咋呼呼同人争吵不成,宫法森严,岂能叫你意气用事?”
任丰年在心里摊摊手, 您是不晓得,若是照宫法算,恐怕您女儿现在也没法活着见您了。她从前最想粘着的是谁,现下最怕见着的便是那人。想想自己从前的蠢样子,她便忍不住拿被子捂住脑袋。而他有了旁的妻妾,定然不会再拿她当回事,但她从前那些嘲讽刻薄的话犹在耳旁,想想便觉怕的紧。
任丰年顿了顿,又扯了她娘的手撒娇道:“娘啊,我晓得了,不到万不得已,我再不会出头的,您放心便是。”
路氏看着女儿讨饶的样子,不由也笑起来,点点她小巧的鼻尖,心里叹息一声,到底对女儿还是硬不下心肠啊。算算日子,后年上元节前,任丰年就得进宫去了,而照任豪的意思,女儿至多只能在浩水呆过今年秋日,路氏虽不舍得女儿小小年纪便要离开她这许久,可到底也不能阻止了。选秀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早做准备的好,等女儿进了长安,也好叫路老夫人多指点些人事,请个长安的嬷嬷来教些规矩,方能保全自身啊。
不过没等路氏多筹备些甚么,长安路家来了信。路氏在灯火下打开信纸,眯着眼一行行仔细读着。这是远在长安的哥嫂来的信,只说是与路齐婷的夫家商讨过,将于六月十五吉日行迎亲礼,只盼着小姑子一家能一并来吃送亲宴。
任家这头,任豪自然是没法子去的,而任丰年和路氏倒是有空。路氏拿着信纸叹息一声,本想再晚些送女儿去长安,可如今趁这机会,由她陪着女儿一道去安顿好,再亲自与母亲交代几句,比甚么都强。
这头任丰年也听闻了路齐婷将要成亲的事体,不由感到有些惊讶。她以为婚期再怎样也得晚些,怎么只会的如此仓促。任丰年托腮问母亲道:“娘亲,齐婷表姐是要嫁给甚么人家啊?”
路氏浅浅啜一口茶,淡声道:“你舅母信中所言,仿佛是长安的乡绅人家,姓苏的,听闻乃一望族分支,男方是嫡出二子。”
任丰年听到“苏”字儿,便想到了邹夫人苏如。她仿佛是长安苏家的嫡女,应当对于这分支人家有所了解才是。路齐婷是她的表姐,与任丰年与路齐婷血浓于水,任丰年总是想她好的,如此便有些想知晓苏家分支的近况。
“苏家分支?嫡出二子?”如如此时将将坐完月子,面色红润的很,原本纤弱的身材,也隐隐有了丰腴之势。
任丰年点点头道:“是,我家表姐要嫁的乃是长安苏家分支的嫡出儿子,难不成长安还有两个苏家?”
如如拿调羹舀了半勺子燕窝羹,蹙着眉头细细思虑,才缓缓道:“长安着实不曾有第二个苏氏宗族,便是有,也只是小族罢了。若是咱们家,临近成婚的分支儿子,我倒是不曾关注。你且等会子,我叫我的陪嫁阿嬷来同你说道,她把这些事都打听的很清爽。”
如如说完,便叫贴身的丫鬟,把她的陪嫁阿嬷给叫来。当中小段时间,任丰年坐在一旁托腮笑道:“怎么不见猫儿啊,我这干娘想甚她了。”
如如翻个白眼道:“才没见你多想她,前些日子你不还忙着同人岑家小姐过不去么?”
任丰年瞪眼道:“怎地苏姐姐也管这长短?”
如如抿嘴笑道:“我才不管你如何,只那岑夫人恁地烦人呢,她来我家说是送贺礼的,不成想还把你抱怨上了。”
任丰年不高兴再谈这对母女的事体了,反正岑家与她家不对付,她也是明白的,只和如如说了,叫她以后少同这家人往来便是。这起子惯爱招惹人的,难不成她还能软趴趴的任人嘲讽不成?
如如笑道:“你也不想想,我与他们有何可说的?左不过面上过得去便是,下趟再不与她好颜色,总不能惯着人当着我的面儿说你的不是去。”这位岑夫人虽说的含蓄些,却实在同背后骂酸话差不多了,见着正主倒是温吞,背地里才敢说坏话的算甚么人?
岑夫人总以为,邹夫人同她一样,心里头总有些膈应,到底任家这样的根基,反倒爬在他们头上,总叫人不是滋味了些。哪成想苏如同邹县丞倒是不大在意,到底是有上头的意思在,又有几个脑袋去计较这起子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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