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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女谋 (君夭)


  玉竹闻言,垂首呷了口茶,晃头道:“夫人只当是容易,可哪有这般容易……你可知,取不到她的头颅事小,那边发生的事情,可是多得多……”
  丰彩儿一愣,隔了沂水,消息闭塞,她对这一切全然不知:“王爷请讲。”
  “夫人节哀,尊祖父、尊舅父,皆被杀死,刘氏山贼再无掌舵人,已然散了,还请夫人节哀。”玉竹说着,面上却无沉痛,细节也不多言,一笔带过。
  丰彩儿闻言,心下大骇大惊大恸,先是痴愣,继而周身抖得厉害,随即,只听‘噗通’一声,竟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下去。
  玉竹叹口气,起身上前扶她到椅子上,立在一旁,瞧着她满脸是泪地、狼狈地喘息着,沉声道:“夫人请节哀。”
  丰彩儿止不住地、一下一下地喘息着,眼泪一大滴一大滴地往下落,半晌才勉强稳了神,冷声道:“她没死,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那晚营中只二人意外离了营中,一则是她,一则是一位军中医者……夫人可是确定,这女子便是你心心念念、要杀之人?”玉竹晃了晃手中的杯盏,低声问道。
  “不错,我派出线人几日,口中描述,是她无异!”丰彩儿冷声道。
  最重要的,还有墨久在梦中喃喃的话语……
  “夫人莫急,后一日,他二人为救大营,皆是伤痕累累,趁那月上柳梢,我本是上山欲取她性命,不想却被人硬生生拦下,狼狈而走,这才未能成事……”玉竹兀自垂着眸子,低声说着。
  “那人是何人?”丰彩儿一凛秀眉,周身发抖。
  “一个高人,我还奈何不了他……”玉竹抬头瞧她一眼,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
  丰彩儿闻言,定了定身形,这东风笑身上屡出怪事,先是莫名‘复生’,又是有高人相助,竟连玉竹都惹不起这高人……
  “那今后,王爷若是再遇上这高人,又能有几成胜算?”她绞着袖口上好的料子。
  玉竹一笑:“若是下次,说是九成太少,说是十成,又有失谦虚。”
  “此话可当真?”“自是当真。”
  丰彩儿颦了眉,思量许久,终于低声道:“那王爷……可还肯同妇人合作?”
  玉竹闻言,顺手搁回了杯盏,秀眉轻挑。
  “合作?为何不可?只是不知,如今夫人还能用何物同我合作?”玉竹狡黠地一眯眼。


第上:君念北056 同心结

  丰彩儿咬了咬牙:“王爷莫不是忘了?妇人的血,可是王爷曾提及多次的引蛊之物,王爷若是肯答应妇人,何时用血,交代便是,无论多少,妇人定会奉上……”
  她本是高傲,难得低声下气,此番,怒极恨极,痴极怨极,才会出此下策。
  她的血脉是世上的唯一,因为她的父亲。
  据说当年丰氏的祖先曾同苍鹭山的蛊师一行结怨,为首的蛊师最终被丰氏杀死,可蛊师也在丰氏的血脉里种下了百蛊,丰氏祖先为了活命,请遍术士才获得了一块血玉——这血玉,便是保命的关键,代代相传,若非是血玉的拥有者,势必活不过三十岁,可惜,这血玉,只有一块,后来虽有传言,说是血玉被秘术分作数块,但终究是无从考证。
  丰彩儿是幸运的,到她之前,在丰毅那一代,丰氏已然成为单传。
  而她,便是丰氏的独苗。
  她的血有着百蛊的侵染,如今,却也是上佳的引蛊之物。
  玉竹闻言,眸子转了转,沉默了一会子,终于一笑:“夫人真真是大气女子,行事爽快,毫不拖沓!若是以夫人之尊,肯以血为盟,真真是玉竹的荣幸。那便一言为定,事不宜迟,不妨今日,你我便签下这协定……”
  说着,他从袖中取了两份纸出来,一边各自描画着,一边道:“夫人可要当心着,这段日子,定要保持处子之身,切莫行房事,夫人若是不慎违约,你我的目的,便都不可能达到。”
  丰彩儿颔首,执了笔来在玉竹早已备好的纸上签了字,心中虽明了他是蓄谋已久,但是也意欲独撞南墙!她一边抖着手签字,一边咬了牙,心下狠狠道:
  东风笑!
  夺我爱人,伤我夫君,害我父上,杀我尊祖,弑我舅父,此生此恨,深入骨髓,不共戴天!
  这一世,我必算尽天机,以毒以蛊,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以骨以血,以身以命,夺你所爱,杀你所系,灭你所属,谋你性命,取你头颅,以祭逝者,以安亡灵!
  下一世,你若为江,我便为山,阻你奔流向前!你若为蛙,我便为井,让你难见青天!你若为兔,我便做狼,嚼你心肺脏肝!你若为鼠,我便做猫,让你寝食难安!
  她狠狠咬了牙,身体发颤站起不来,只能拱手对玉竹道:“那便麻烦王爷了,请恕妇人不能起身相送了。”
  说着便扬声招呼来了一个侍从,引他出去,玉竹闻言一笑,也知她是无意多言,回眸瞧她一眼:“夫人放心,定不负所望,夫人也请保重。”
  说罢,长发一甩,举步离开,背影隽逸,那紫色的衣袍却如同无底的寒洞。
  他身后,丰彩儿身形一软便摊在椅子上,绞手瞧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眼泪终于涌出,半晌,终于唤来侍卫,抬手指着对面,颤着唇瓣哑声道:“那一排的桌椅、茶具,都丢到火中去,烧个干净,地面也逐处燃火,换一层地皮便是。”
  她的话语并无冷狠,却满是颤抖。
  那侍卫闻言一惊,心下疑虑,夫人此番交代,并不像是厌恶,倒像恐惧,可也不敢怠慢,更不敢询问因由,只得匆忙应了。
  而丰彩儿朱唇轻轻动了几下,心里依旧发慌——只盼这个男人,并未在这宅中施蛊……
  门外,玉竹坐在马车上,微微闭着那一对秀美的眸子,唇上漾起一抹浅笑,忽而压低了声音,不知在同谁念叨着:
  “真真是个愚蠢的女人,有了她,我那不听话的弟弟,便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了……呵,自然也要感谢,她用尽性命也想杀死的那个女子,那晚,我那弟弟若不是为着护她性命,又岂会被我种下那般厉害的蛊……”
  那一晚他带着成蛊和短杖上了那山坡,榕树之后的小屋里透进一点月光。
  他看见那矮屋一侧有他要杀的人,也察觉到周遭有他熟悉的气息,他一扬唇角,手中的短杖一挥,不由分说向着那女子的颈项刺去。
  只听‘砰’的一声,玉竹眉眼含笑扭过头去,由那冰玉杖,瞧向那一旁冷着脸的少年。
  “辞儿,数年未见,可是想哥哥了?”
  玉辞并不理睬他,手臂一用力,便将他搡出数丈远,玉竹一笑:“还是不肯听话……哥哥又岂会害你?”
  “你离开这里,我便收手,不取你性命。”玉辞冷冷清清冒出一句,眸光如剑。
  玉竹摇摇头,几步上前,竟是不要命一般地凑近他:“怎么,辞儿在护着她?”
  玉辞一声不吭,只是内力一震,又将他搡出去。
  玉竹叹口气,手臂却骤然一转,那短杖瞬间脱手,竟是飞一般地朝着东风笑刺去,玉辞见状一愣,扬起玉杖便是一挥,生生将那短杖截成两段,那短杖便如离了水的鱼,‘啪’地一声落了地。
  玉竹却是一笑,眸子里尽是狡黠,却忽而察觉到一股大力,转瞬间,竟被搡出老远,跌坐在地,一口血便从口中喷出,他捂了胸口,狼狈不堪却依旧在笑,踉跄起身,转身离开之前又瞧了一眼——月光之下,玉辞的唇边也泛起了殷红。
  玉辞,你可知,此来,杀不杀她可有可无,但是,在你身上埋蛊,却是势在必行……
  月上危楼,这本是一片苍凉的城中,竟也是烟花四散,分外好看。
  只可惜,如今的罄城,早已办不起什么街市了,侠义盟的人、军中的人和城中还有些余力的人家为着过个喜庆年,自制或是买了些烟花,才点染了这凄冷的夜。
  东风笑坐在已经被侠义盟和军营清场的罄都衙署的屋顶上,瞧着罄都的大街小巷——衙署乃是罄都除了皇宫以外最高的建筑,在这房顶上向下瞧去,可谓一览无余。
  她看着穆远、顾劼枫、颜歌等人向那边的广场上跑去,那侠义盟的人们在另一边,也挤挤攘攘地走着,分外热闹,街道也热闹得紧,不少穷苦人、老百姓也跑上街来,看着那四下绽放的烟花。
  这是一个热闹,而又温暖的夜。
  甲兵和侠士还被安插在大街小巷,保不了全部,但是军中和侠义盟携手,也要保上这几日的太平,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这节日,便是那新的一年的开头。
  东风笑却不曾下去,一来,她主动请缨,要守在这衙署的高顶,看着四下的将士,若有危险,即刻出兵;二来,她也想静一静,毕竟,过去的那一年,是她过得最为混乱的一年,在这一年里,她活过两条命,丢了一条,又获了一条;她遭受了最狠的背叛,最恶毒的谎言,也为曾经的疏忽,付出了最惨烈的代价。
  但也经历的患难后的真情,战胜过强大的敌人,并且,还碰见了……
  她正想着,却觉得这屋顶忽而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匆忙回过头去,却见自己心中正要念及的人,一袭玄衣,长发轻扬,拂了拂袖子,竟几步上了这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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