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方才急切模样却是大不一样了,如果说之前的李梵音是主动进攻的猛兽的话,现在更像一只悄然接近的小鹿。他眼中通透不惧结果仿佛是不谙世事的模样,他避重就轻将方才的激烈轻轻揭过。
裘彩撷说不上聪明却也是个伶俐的,他既然这般将大事化小她也不会硬往枪口上撞。“我也忘记了,被你的事一打岔哪里还记得住。倒是你问了什么来着?”
李梵音轻松地笑了起来,所以这就是为何总有人说和聪明人合作就是舒心的原因。末了他便也摇摇头。
“我只知道如果此番我那挚友还像方才那般问我,我想我愿意为这孩子留下庇护,在京中她还是那般肆意像个小霸王。”
这话不是作僞,由于裘彩撷听了这话眼神炯然耀眼,他不得不伸手将她的眼睛盖住。往常时候敷衍她说得那些话倒反没有现下想说几句真心话那般难了。
“别问我要做什么,往后你不问也会知道的。我要借你一用,不伤你不伤裘相,只是你待我得比从前更好才行,否则我可是会变卦的。”
他说得小气傲慢,裘彩撷简直想笑,不稳的气息让李梵音手心麻/痒。
“你要借我一用,合该是你付出代价,怎么出力的是我还人情的还是我?我看起来像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人吗?”
“因为你得到了切切实实的好处啊,当你往后再回想的时候,才会发现最过吃苦受罪也最一无所有的…其实是我啊。”
清冽到人心底的声音,好似勾弄起人心底最深层的寂寥。
裘彩撷其实不是个娇娇小姐,她幼时吃过的苦像是种在心底的一颗种子,哪怕现下是包了一层蜜糖也挡不住那种子心里的涩意。
眼前被挡着只能看到李梵音手心的纹路,深深浅浅长长短短像一棵竹节分明的劲松。
“你别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指望我自己开窍你还不如训练猴子耍帽子来得快呢。不过你也可以放心,你承诺我的做到了我定也不会不讲义气呢。如何用我你且说来,只要不是头点地的买卖我都姑且一试了。”
小孩子穿大人衣裳的时常有,小孩子学土匪说话的到真是不常见了。偏生裘彩撷就是个中奇葩,如今这一番不知道该说仗义还是自贬的话说得李梵音瞠目结舌。
想起当初锦程同自己说的拜师宴那日眼前这厮要替人家养老送终的事,李梵音不得不庆幸他尚没有得到此待遇。
“你且做你自己便好,好好过日子、好好地过监考,赢了那胡天涵好好做个监生。”
“做监生干什么?”
更何况要顶官上去还需得上头的官员退下来,一身白衣的监生也就落得个名声。
“哪有那么多原因,赢了胡天涵不好吗?”
“行啊,那就做啊。”做了这么久的准备,温习了那么久的书,如今即便是李梵音不这么要求她也是想竭力搏一搏的。
“往后有想过要做什么吗?”
李梵音撤下手掌,好似只有谈到这些话题的时候才能够再度直视裘彩撷那双过于美丽的眼睛。
“混吃等死呗,或者离开京城去个好玩的地方玩上一阵子。唔,同一个地方待久了还是会腻的。对了,往后你要做什么?”
她问这话的时候端的是忐忑,毕竟会被怀疑有套取他目的的嫌疑吧?
“大抵是睡上一段时间吧,一切都完成的话应该会很闲很闲,有大把的时间想将来做什么,所以睡一觉养精蓄锐。”
他的样子旷达得很,加之连起来休息不好叫他眼下冒出了青黑。裘彩撷暗暗点了点头,平素里不必去国子监的日子她唯一的念头便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没想到李梵音也是个惫懒的。
裘彩撷捂着嘴笑,笑着笑着又觉得方才一番剑拔弩张如今又好端端坐在这里谈未来谈向往真的是只有早些年同裘子楠吵架又很快和好的时候才会有的。
她同裘子楠是姐弟自然亲密无间,但是同李梵音算什么?这也太像小孩子过家家了。于是便越想越好笑,不由得弓着身子笑将起来。
李梵音原先被她笑得面色不霁,到底是经不住这过分明艳的笑意,不可忽视的感染力好似要让他丹田一松。
他觉得奇怪,不自觉间自己的脸上也挂起了笑,语气间轻松调侃。“这是怎么了?被人点了笑穴不成?”
“不、不成了,你不开口到还好,你一开口我便觉得更有趣了。”裘彩撷嬉笑不止,肩膀乃至整个上身犹如花枝乱颤,她抹了一把眼角发现果然有湿/热的水意。
正文 第076章 发现之后(四)
“方才我二人 争吵不休,恐怕若是个年纪相当的小儿都要打闹起来了呢。现下虽不说破却已然是和好模样,我只是想到那会儿听人说的人越老便越像小孩子。我是个真真正正的小孩子,敢问瞪着我的这一位高龄几许?”
她蹬鼻子上脸,假装 自己看不懂李梵音的脸色。
只听得他咬 牙切齿地回道:“阿彩不会术数可不行,免得往后出丑不如咱们现下便温习温习功课!”
裘彩撷面色一变赶紧告饶,“监生考核时候可不管术数的事情,你这是要耽搁我学习。”
闻言李梵音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好整以暇地瞧着她,这种拒绝方式可是半点儿威力都没有,不到李梵音没放在心上连裘彩撷自己都觉得不妥。不过半路认输不是她的个性,于是二人大眼瞪小眼毫不客气地比了比。
再调笑了一阵,李梵音正了正颜色好似方才幼稚模样并不是自己一般。
“这些日子你安分一些,所说给裘相添麻烦就算没有我,你的能力也是绰绰有余了。既然咱们目标上没有冲突,那么往后可不要是小性子了,袖子里的东西交出来吧。”
李梵音朝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这只手曾经覆在她眼上,能感受到温度和淡淡的香味。裘彩撷撇开头不受他蛊惑,毕竟信里的内容稍显有些叫人容易晕倒,尤其是那些本来就身子弱的,例如某人。
“信件这种东西毕竟是个人物件,我自个儿毁了得了,给你就不必了吧。”
她往李梵音反向走了几步与他扯开些距离生怕从中出些变故。
那厮现下倒是好说话,右手收回来就着那动作便双臂交叠抱在胸前,“阿彩说的倒是,那么你现下便取出来烧毁吧,免得落到有心人手里。”
“诶?好。”可能是没想到李梵音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裘彩撷着实愣了一下,左右逡巡一番视线定在李梵音面前那架烛台上。
烧掉信最是干脆,成灰了还有哪个能知道里头写了啥?
裘彩撷自暗袋里掏出个白色的小纸笺,她没有正经得装在封壳里只是扯了一页纸后叠了个扁扁的五星样子,这样别人一时猜不出这是个什么,猜到了也没办法立刻看到内容。
李梵音见状又想笑了,她的小聪明歪脑筋总是用在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上头,若不是平素里同她交往得多哪里会知道她的自作聪明有时候是这般有趣!
她这就准备要将这个五星的纸笺烧了,火舌偏小、纸笺又是反复折叠了的,一时没有燃起来。裘彩撷小心地关注着李梵音的动作,哪知她眼神一个激灵便被他抓个正着。
李梵音可不似裘彩撷这般做贼心虚,他要看便是大大方方地看,如今他瞧着裘彩撷神色有异当下又起了戏弄的心思。
他臂展长指尖又灵活,趁着裘彩撷被他逮到眼神的慌张时候劈手就将那纸笺夺了过来。那纸笺被火烤得温暖,他食指和中指夹着五星的一头饶有兴趣地把玩着,仿佛一点也不担心裘彩撷会故技重施抢回去一样。
那一头的裘彩撷确实一晃神便发现李梵音使了乍,她心下担忧面上还要装作痛心疾首模样。“没想到你是这种李梵音,说好的不看居然还抢小孩子的东西!”
“阿彩误会了,我只是说了不看信的内容,我也确实没看。”
他面上的表情不能再无辜了,裘彩撷才发现李梵音的狡猾是天生的。
“那你现在夺走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惊讶折纸精巧的手法,我想观摩一番学习一番,这么直接烧掉了未免可惜了。”
说着他便要动手将那纸笺打开,一边动作一边观察着裘彩撷的表情,末了还一本正经地说着风凉话,“阿彩可以放心,我会尽量只关注折法不去看信里的内容的。”
“只是要知道折法的话我重新折一个给你好了,你把那个先还给我。”
裘彩撷心内砰砰直跳,只想着万不能叫他看到里面的内容。
“诶?你这样说的话我反而越发好奇了,阿彩如此心虚紧张的模样我却是头一回见,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呢?”
他已然单手打开了五星的一个角,因为是将纸笺背着光的关系隐隐有些倒过来的字迹映在上头。
这会儿裘彩撷警铃大作,也顾不得场合顾不得形象猛地朝李梵音扑过去。饶是李梵音再怎么灵活也无非是坐着的姿势,裘彩撷却是个站着的,猛然发力将李梵音连人带椅子压倒在地,她下一刻便翻身压坐在那厮的腰腹上/将人骑得个稳稳当当,这才得空腾出一只手来将早已被李梵音遗落在地的纸笺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