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彩撷自个儿没提,却听裘礼烨话里话外地说了起来,听他语气又奇怪又无可奈何,裘彩撷不由往好的方面想——或许他也是无碍的。
“阿爹,李梵音现下如何了?”
裘礼烨一听哼了一声,“不知。兴许没死,兴许离死也不远了。”
“啊?”裘彩撷一听当下便急了,“那他现下在何处?可是在宁王府里?不行!我得去瞧瞧他!”
她心中约莫知道李梵音的情况不好,但是真的从旁人口中听说了又是另一回事。好比自己觉得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情况,叫别人说了那就是背后数落人!
“哎,你且消停消停吧。”裘礼烨对她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也是无解,伸手便将一跃而起的人扯了回来,“且看看现下是几更天,宁王府容得你进去便罢了,宫中岂能容你放肆?”
裘彩撷一听这话明白了李梵音约莫是在宫里将养着,她可怜兮兮地望着裘礼烨,难得说了句软话:“阿爹,你别这般说话,你知道我心里难受。”
“难受什么?难受那李梵音生死不明?”裘礼烨多少心下有气,他的女儿年方九岁,再过俩月也就堪堪十岁便糟了人惦记。偏生这惦记的人还真有几把刷子,将这个不成器的女儿骗得心甘情愿跟着团团转。
裘彩撷垂下眼帘,“我知道他一开始兴许是有目的,不过他对我也着实太好。我那些温习的册子都是他亲手写的,我的课业也都是他盯着。你不知道他明里暗里帮过我多少回,我不知道能回馈他什么。阿爹,我除了有一个丞相阿爹好像什么用都没有,这回又欠下个这么大的人情。”
“当下我就在想,李梵音一定不能死。若是他死了,我这辈子的恩情便再也还不完了,他倒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我恐怕死后就要下了阿鼻地狱,这多划不来啊?”
裘礼烨听完心下也有所触动,不过他始终不是这受恩的当事人无法极近体会里头的感情。“你莫说还他的恩情了,这辈子你爹的恩情你都还不完。”
“不,阿爹,我不需要还你的恩情,”裘彩撷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都说儿女是上辈子的债,阿爹你前世一定是亏欠我良多今生才投做我爹。”
“去去去。”裘礼烨作势甩了甩袖子,实际上却还是替她将肩甲处的被子掖了掖,“你瞧我往后还背不背你这个债?”
裘彩撷丝毫不为所惧的样子,反倒是笑得一双眼睛都晶亮晶亮的像只偷了腥的猫。而她这般模样落在裘礼烨眼里只有柔情却没有厌恶,他开始相信裘彩撷是他前世的债了,往前推或者往后推也都再没有一个人叫他这般甘之如饴。
“阿爹,你要走了吗?你还没应我明日监生考核的事情。”裘彩撷不依不饶也不放过这个可以拿捏他的机会,“我便是不为了李梵音,为了我自己也是要去的。胡天涵瞧不起我,国子监的人都说我说个靠爹横行的二世祖。你总得给我个机会证明自己吧,这阵子我也努力了的。”
后者脚步不停,走到桌边替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的案几上。“随你罢,反正明日考试是在卯正开始,只有提前没有推后,若是起得来便去试试。”
“对了,子楠或者是你娘我都会叮嘱不要主动喊你起床,且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裘彩撷心花怒放,面上却是腹诽他小气记仇的模样。裘礼烨交代完了便要离开,忽而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明日我进宫,可有什么要嘱托的?”
这是说裘彩撷将有机会拜托他问一问李梵音的情况,甚至带些物什过去。
裘彩撷惊喜坏了,一时却也想不出其他来,“不不不,也没其他的。哦不,有!若是他醒了的话,麻烦阿爹告诉他,我一定会通过考核的!”
正文 第142章 小试身手(一)
这天一大早,秦氏 依照惯例要去喊裘彩撷和裘子楠起身,虽说裘礼烨夜间嘱咐且随那丫头去但是她一个为娘的定然做不到袖手傍观。
将将来 到裘彩撷门前,里头的人忽而打开门出来了。打扮地清清爽爽,发髻也很是服帖井然。她自己个儿换了一身粉色的褂裙便出来了,若不是这人同裘彩撷长相一般,秦氏都以为自己个人认错了人。
“还当你要睡 过头,没成想临了事儿了自己个儿倒懂事起来了。”秦氏打趣她,嘱托她赶紧到前厅用了饭食和汤药好早早往国子监去。
裘彩撷到前厅的时候发现裘子楠也在,不由好奇道:“今日考核你理当无课,起这般早作甚?”
裘子楠这几年性子是越发傲娇了,很是矫情地瞥了她一眼低着头自顾自吃起了油墩墩。
还是秦氏在一旁解围,“虽说无课,你弟弟倒想着送一送你。昨夜还刻意嘱咐我今日若是他起晚了需得及时喊一喊他,说起来咱们家最不省心的还是你。”
裘彩撷可不想听这一大早的说教,忙点头称是大口地喝起粥来。
这会儿天色还未亮,然而阿黄早已套好了马车待命在府门前。马头上悬了一只灯笼,车的四个角也各有一只好照亮前头的路也给后面的人提个醒儿。
裘彩撷打前厅出来的时候便看到门口朦朦胧胧红色烛火,她恍然间觉得有些迷茫,有些不知道这般努力和较真是为了什么。裘子楠跟在她身后一步位置,见她忽而停下了脚步便上前难得地掺住了她一边胳膊。
她只觉得边上一热,一股力量驱使着她往前走,没一会儿阿黄便放下了脚蹬助她上马车,裘子楠紧跟其后。
“阿姐,你是不是在紧张害怕?”
裘彩撷晃了晃脑袋,便见裘子楠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她跟前注视着她。她觉得十分有趣,这几日总觉得裘子楠不似那个与她作对为乐的弟弟反而更像一个兄长。
“我是有点儿紧张,那你说怎么办?”
裘子楠眼珠子一转,“不如和阿爹通融一下,裘相应当是办得到的。”
“那不成,一旦走了这后门,往后那些人越发将我当草包看了。”
裘子楠心说:有这个关系不用白不用,更何况裘彩撷的学问也不是稳扎稳打的,与其考不过叫人家平白瞧笑话还不如让她过得顺顺遂遂的。然而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我自然相信阿姐可以办到的,现下不必去想那许多的。倒是头一天考的是文试,阿姐的文房四宝带了没?且……徇私舞弊之物在进门前都会被没收的。”
相比正正经经地考不过,裘子楠更不愿意看到裘彩撷因为舞弊被抓的事情发生,且他阿姐这个人从来使用手段都不论是否光明正大。
“你多虑了,这一回我也想看看凭我自己究竟能不能通过。”
况且,李梵音此次本应该同她一道参加考核的,谁曾想发生变故导致他来不得。若是他康复了必定是要面对和胡天涵的赌注的,她自然也不能叫李梵音面上无光。裘彩撷重新振奋了气势,这会儿也算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没什么可容她多想。
马车驶得又快又平稳,也是天色尚早道路有宽阔的缘故,没一会儿便晃悠着靠边上停下了。阿黄从外侧替二人撩开了门帘,国子监挂起了两盏红灯笼寓意是考运红红火火,门前站了好几位先生,也有裘彩撷认识的。
这便要下马车了,裘子楠临了拉了她一把,见人回头了道:“阿姐,原是上午一场下午一场,午食我给你送来。你安安心心考试,我、我们都支持你!”
裘子楠本想说“我”,忽而又觉得自己是个男子这般说话未免过于软气了,便生生改了口。没想到裘彩撷听了却越发开心,心里像喂了蜜一般。她只点了点头,心境也有了很大的成长。
过去只道自己怎么舒心怎么过,现下却因为切切实实看到家人为自己的关心和付出,不免觉得应当是更为成长来报答及回馈这种感情。
“太傅,先生。”
门前裘彩撷认识的两人,一个是武太傅,一个是叫骑射的梁先生。因是受了命令在门口设岗检查考生的携带物品是否违规,见了裘彩撷之后武太傅面上到底有些吃惊。他一边按照惯例叫裘彩撷出示了学子证,打开她随身的书袋交给一边的梁先生和其他几位查看,一边则犹豫地开口,“昨日裘相带信过来,看这意思还道你今日不来了。”
“是我一意孤行想来试试,也不知学业堪为如何。”
这头已经检查完了的梁先生将书袋还给裘彩撷,点头示意她可以入内。武太傅瞧她如今神色模样倒是难得的露出和蔼模样,“试试便好,不必太在意结果。”
大抵因为教了她三年,知道她脾性和根底,此番估摸着也只能试试水若是能一举上榜还真是裘氏祖上冒青烟了。不过瞧着小姑娘这些日子糟了许多事,武太傅也只能在口头上开导她一二。
裘彩撷听闻对方这般不看好不免心底气愤,她只得低头应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分配考室的先后是按照考生报到的顺序,因而裘彩撷在通过检查的时候便分配得了一个房间号。考室形状如同一个小小的隔间,四四方方的空间上只余得一张案几和一张矮凳,因为是不同于民间取士那般连考多日不得出入便省下了一张床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