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了?怎么……怎么不走了?”
尚君平静说道:“没什么,前面应该有条河,我分辨不出来有多远,你需得走在前面”。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
尚君伸手将她送到前面,轻笑着说道:“你再看不见也比我这个瞎子强!”
“我……我真的不行……”无忧使劲睁大眼睛,可面前伸手不见五指,就像一个长大了要吃人的嘴巴,无忧浑身毛发直树:“尚君,我……我害怕……”
尚君将盲杖递给无忧,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身子往她背后靠了靠:“别怕,你拿着盲杖一边走一边探路,我在身后会护着你的”。
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亦或是现在除了他,再无可依靠,无忧硬着头皮,紧咬着牙点了点头:“那你一定要抓紧我,千万不要松手”。
“好,我不松手”。尚君的气息就从无忧耳朵上方吹来,轻软软的,有些痒,无忧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嘴角努力向上扬了扬,心中的恐惧似乎也减少了几分,她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尚君搭在肩上的手:“那咱们走吧”。
本来老伯给了他们一跟火把,可被无忧掉下了山。她以为尚君会大发雷霆,毕竟山中的火把不仅能照亮黑暗,还能驱赶野兽,可是一向刻薄的尚君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说了句:“小心些,别把自己也掉了下去”。
不知为何,此刻的尚君与前两次那个冷酷任性讨厌的模样很不一样,他并非一无是处,反而有很多令人惊叹的本事,而且即便是他的刻薄之处,也带着不动声色的体贴与温柔。无忧心里闪过一丝悸动,她略微回头,刚要说句:“谢谢”,却一下子被尚君扣住肩膀拽进怀中。
“小心!”尚君话音未落,湍急的溪水声一下子冲进了无忧耳朵。
正文 第17章 我也不想哭
可是,无忧一只脚已经迈进溪水中,水流湍急,淤泥湿滑,她站立不住,整个人一下子顺着溪流出溜了下去。
“尚君!尚君!”几口水冲进口鼻,无忧一边使劲仰头一边大叫,两只手在一团漆黑中挣扎着。可她在前,尚君在后,她回身不及,尚君又什么都看不见,两人在空中摸索,却谁也抓不住谁。
冰冷的溪水几乎在一瞬间从脚腕窜到了胸口,眼看溪水就要没过脖子,带着她向下冲去,无忧大哭道:“尚君,救我,快救救我,我……不要死!”
尚君原本爬跪在溪边,此时他一言不发,猛站起身“咚”得跳进了溪中。虽不知前面是急流还是险滩,但还是故意往前跳了一大步,落水之时,他挣扎着回身,张开双臂,以拥抱的姿势,正好将被水冲下来的无忧拦住。
无忧猛撞在他胸口,她的口鼻已然进了水,剧烈咳嗽,因为恐惧整个人也抽搐了起来。
“别怕!”尚君奋力站稳,他一只手臂紧紧揽住无忧,另一只手臂不停地向岸边摸索。
可是水流太急,他一个人尚且踉踉跄跄,此时无忧早已自控不住,全部重量压在尚君身上。
“无忧,你别怕,试着往地下踩!”
“无忧!无忧!”
怀中之人毫无声息,尚君眼瞎,本想伸手抬起她的脸颊,可他刚一收臂,两个人就像后栽去。
“无忧,你忍一忍!”
强烈的窒息已经渐渐消失,无忧被什么都看不见的尚君压在肩膀下无法抬头,污泥溪水不停地往鼻口中涌……。
最后一丝清明之时,她松开了紧抓着尚君腰身的手,弱弱地喊了声:“母亲……”
难道……就这样……死在这儿了吗?
……
秋日甚好,京城到处都种着银杏,金灿灿的叶子厚厚地扑在地上,踩上去竟比大夫人屋中的地毯还要轻软。奶妈的手好大,丰腴的身子温软又慈祥,还有手里的竹风车,上面画着两只蝴蝶,随着风一前一后的飞着。
“奶妈,千万别告诉娘亲我吃了冰奶酪!”
奶妈点点头,目光仿佛蜂蜜一般,黏稠稠的都是宠爱。
踮起脚尖,精灵鬼一样地溜进院子。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可母亲的房门却大大开着。
屏着呼吸趴在床下,睁大眼睛,点破窗纸往里看。
大夫人坐在椅子上,母亲正爬跪在地。大夫人翘着腿,足尖上下点着,每点一下都蹬在母亲肩头,有时候还会落在脸上。最可气的是大夫人养的那只巴儿狗,还凑在母亲的脚边,抬起后腿尿了一泡。
大夫人哈哈大笑:“哈哈,果然是臊,狗都忍不住往你身上尿!”
母亲一动不动就那样爬跪着,那屈辱的样子,怎么都忘不了。
眼睛像着了火一样,恨不得现在就将那屋子里除了母亲之外所有东西都烧掉!
第二天那巴儿狗就不见了,大夫人一直把那畜生当儿子养,现在不见了,自然哭得浑天暗地,府上所有人都折腾着到处找狗。母亲也心事重重。
“忧儿,你可见到球球了?”
“没……没有!“
……
“无忧!无忧!”尚君的声音急促又紧张。
正文 第18章 你还有多少眼泪
“咚”得一声,球球掉了下去,河中心出现了漩涡,漩涡里是“呜呜”哀嚎的球球,它的大眼睛狠狠盯住自己,长长的舌头吐了出来……
无忧神志迷糊,紧攥着尚君的衣襟,大哭道:“谁让你也欺负我母亲的!你是恶狗!你是恶狗!我就是要把你扔到河里喂鱼!”
“无忧!”尚君一手拍着她的后背,一手使劲掐着她的人中。
只听“哇”得一声,无忧吐出口水来,她慢慢地睁开眼,看到星星、月亮,看到一团温暖的火光,最后看到了一双乌蒙蒙的灰眸子上。
“尚君,咱们是不是死了……”。
尚君长舒了一口气,松开她疲惫坐在了地上。他满身是水,发髻也散了,丝丝缕缕贴在瘦削的脸颊上。此时微微一笑,火光清照,更显得轮廓有明有暗,神情似真似幻。尚君戏谑道:“你跟我也没有同穴之意,怎能就这样死在一起?!放心,咱俩都还好好活着呢!”
被他这一调侃,无忧心里安定了很多,她使劲坐起身,左右四顾。只见周围是一片略微开阔的平地,他俩正坐在当中的一个大石头上,脚边点着火堆,背篓正挂在头顶的树杈上。
“是你救了我!”无忧哭声浓重。
“都活过来了还哭?”尚君皱着眉头:“是我救了你,咱俩都没死,不是该高兴吗?”
明明知道尚君是看不见的,可无忧就是觉得那双灰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那眸光虽然戏谑,但一点儿也不轻浮,而是充满了温柔的善意。
她撇了撇嘴,抽抽搭搭又哭了起来:“我也不想哭……可是……”,她哭得更加大,毫不顾忌,仿佛旁边坐着的尚君不是外人,而是亲密不许遮掩的家人。她本就吓得浑身没了力气,现在更是直接倒在尚君肩头放声大哭:“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哇……”。
无忧扑来之时,尚君明显一愣,身子也僵直了,仿佛泥人一般。许是无忧越哭越悲,眼泪将他化了,他这才犹犹豫豫伸手点了点无忧后背。
无忧只顾哭,那里有那么多感觉。
尚君的手一点一点放了下来,最后五指张开轻轻抚在了无忧一颤一颤的后背上。他舔了舔嘴唇,脸颊也有些红:“别……别哭了”。
无忧不听,反而将头更加往他肩窝扎了扎。她鼻涕眼泪一起往外涌,哭得无比伤心。一开始想起早去的父亲、刻薄恶毒的大夫人,还有自己可怜懦弱的母亲,心里还觉得委屈哀痛,知道悲从何来,可哭到后来,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哭些什么,只觉得唯有这样,才能将自己难以说明的情绪一股脑发泄出来。
无忧哭了多久,尚君就一直浑身紧绷地坐了多久,他终于坚持不住,皱着眉开口:“都说女子是水做的,今日看来所言非虚。你已经哭了好久了,怕是眼泪都要哭干了吧”。
“没有……还多着呢!”
一听这话,尚君知道无忧这算是缓过来了,他忙将手松开,身子往后躲了躲,偷偷活动了一下已经被坐麻的腿。
正文 第19章 可知你是女子
无忧抱着腿蜷缩在火堆旁,她的衣服都湿透了,薄薄的布衫贴在身上,玲珑尽现。虽然年虽不大,但她身材凹凸有致,尤其胸前两个棉花团更是鼓鼓跳跳,这让她懊恼极了,总觉得抬不起头,为了穿上男衫,她特特裹了好几层。
想到这儿,无忧突然伸手摸到胸前,她的围布呢?!
“尚君!”无忧脑子一热,瞬间大吼一声。
尚君正站在一旁不知干什么,听她冷不丁大喊,连忙回头,几步赶来,弯下腰蹲在对她身边问道:“怎么了?”
看着他那张貌似的正经无害的脸,想想他脱去自己外衣解开围布的样子,无忧气得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本来还想大骂一顿,可她脸涨得通红,牙咬得作响,却还是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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