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吹了吹那些细小但深入的伤口,轻声道:“若疼,你就告诉我,别太忍着”。
男子扬起下巴,嘴角分明带着笑意,可灰蒙蒙的眼眸却空空荡荡,让人脊背发凉:“你是谁?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无忧心中也满是奇怪,这人不仅喜怒无常,而且还似乎很刻薄。她撇撇嘴:“我不过是个小郎中,医者仁心罢了”。
男子不再说话,一点一点低下头去,虽然寂静无声,但就是让人觉得格外寥落。
无忧咬了咬嘴唇,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是尚府的少爷吧,怎么也没个小厮陪着”。
“难道瞎子就必须时时刻刻有人看着吗?!”男子无端又是一阵火气。
无忧懊恼,真恨自己多嘴多舌,再不肯搭腔一句。
碎瓷挑出,伤口包好,无忧长舒了一口气:“好在这些都是皮肉伤,没有触及筋骨,你这几日需注意一些,不要沾水,我给你开一副方子,每日一换,连续五日就行”。
男子收回手,脸转向别处:“你开方子有何用,我是瞎子又看不见。”
无忧本想回嘴,可还是将怒气压了下去:“那我将药送来总可以了吧。”
“难不成要我自己换吗?”
无忧狠狠瞪着他,咬牙切齿道:“那你说如何?”
男子笑了笑:“每日晌午,你从西北角小门进来,我就在这儿等你。你的出诊费嘛,正好抵了那茶壶。”
切莫说男女有别,这从旁门左道溜进来,也是大大的不妥,更何况这人一副高高在上,让人生气的样子,无忧正要摇头拒绝,那男子哑声说道:“你说过会回来的,让我等着就行。我信你,所以会一直在等着。”
正文 第4章 持弱
日头从东边的房檐儿,一点点蹭到了脑袋顶上。无忧双手杵着下巴,瞪着窗外的绿柳发呆,热极了的知了不知口渴的喊叫,无忧有些倦淡的眉头一直皱着,还不是发出语调或高或低的轻叹。
纪夫人正从门外进来,见无忧愣着,便问道:“没跟你舅舅出去瞧病吗?”
无忧点点头:“舅舅去书院给学生们瞧病,说不适合女子同去。”
纪夫人叹了口气:“也是为难你了,难得能清闲一天”。
无忧转过头,一双眼睛清亮亮的看着母亲:“我昨天跟舅舅去了尚府,遇到了一个瞎眼的公子,也不知道他是尚府的什么人”。
纪夫人微愣,放下手中正拿着的针线,叹声道:“那是尚家的大公子,我记得好像单名一个君字。他应是比你年长七岁。尚君出生那年我还未出阁,记得尚家给这位大公子足足办了一个月的满月席,真是排场的不得了。”
原来那个讨厌刻薄的男子叫尚君,无忧咬了咬嘴唇:“他一出生便是瞎子吗?”
纪夫人摇摇头:“倒也不是。我记得跟着你父亲去京城时,他还好好的呢。”
无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纪夫人叹道:“唉,这孩子也是个命苦之人。尚夫人生下他便血崩而死,后来尚老爷新娶,新夫人虽快有了身孕,但孩子却不明不白就没了。尚老爷信命,找人算卦,说是大公子命硬,得送到大山里的庙中养大,去了煞气才能回家。许是他的眼睛就在那时候瞎的吧。”
无忧听着听着,心中难过了起来,尤其想起昨日那男子侧脸孤立的样子,他那么高的个子,肩膀却瘦削微驼,明明是清朗的五官,却让人不愿接近。
母亲还叹着气絮叨,无忧却已经从椅子上跳下来,背起舅舅专门给她置办的药箱,一边嚷着:“母亲我出去一趟”,一边快步跑出了院子。
在风水上说,西北角是聚财之位,讲究的大户人家都会在西北留一个偏门,好让外财能流(溜)进来。
无忧站在尚府的西北小门外,好半天才握起拳头轻轻敲们。
可门内俱静,想是都在歇晌。
无忧心里说道:“我再敲一下,若是没人应门,那也无可奈何了!”
想着,她略微用了用劲,刚拍了一下,门便“吱嘎”开了一条小缝,原来门闩一直虚虚搭着,似乎有人故意。
无忧拧着眉头,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终是推门进去。
若是别人,也许会被尚府的宽房大院、亭台楼阁绕的迷路,可无忧来自京城,自小生活在富贵之家,这些曲径通幽都是按照风水布置,即便不同,也乾坤不变。
果然,转过几个廊子之后,无忧便看见了昨日的凉亭。此时,亭中正坐着一个人,他还是穿着昨日的青衫,依旧一动不动看着远处。
无忧踢着石子走了过去,还未靠近,那人便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无忧抬头看了看天,再看了看他,皱眉道:“身后就是凉亭,为什么要坐在日头底下?”
那人神情淡然:“我不热”。
“切!”无忧看着他的汗珠子正顺着额角滚落,衣襟处也浸出汗印,便十分不屑地说道:“是,你不热,可我却要热死了,能不能劳驾咱挪到凉亭里去?”
那人点点头,探手摩挲着身边亭柱,可他手上有伤,亭柱又烫,刚一碰到,就“嗖”得缩回手去。
无忧摇了摇头,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腕子:“还是我带你过去吧”。
正文 第5章 可怜
这一次男子没有拒绝。
无忧握着他的手腕,只觉得那腕子又细又硬,除了骨头应该没什么肉。想想母亲说尚家大公子的身世,无忧心里不禁已着了三分同情,忍不住对这个阴晴不定、冷热难分,却身世孤苦又瞎眼的男子多了几份温和。
拉着男子在凉亭中坐下,无忧见桌上有茶,便不拘束地酌了两杯,一杯放在他手边,一杯端起来自饮。她一路走得急,外面日头又大,早就干渴难耐,一杯茶仰起脖子三两口便灌进了肚子。
那人却喝得轻缓,抿一抿就放下。不过他听见无忧“咕咚咕咚”咽水的声音却很有趣,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听你的口音不是永安人”。
无忧坐下,拉过男子受伤的左手,昨日她包裹的纱布仍在,只不过有些脏了。她小心翼翼将纱布松开,漫不经心道:“我叫……”,突然她顿了顿,偷偷瞟了男子一眼,挑眉说道:“我叫李烦”。
说完,无忧轻笑着瞥了他一眼。只见男子眉头轻皱,本是明亮的面容,一下子变得乌蒙蒙的,就连那一双灰眼珠都伤心了起来,他低哑开口:“李烦……你烦……那边是嫌我烦……”
“我叫无忧!纪无忧!”她脸颊通红地大声喊着,语气懊恼中带着明白无误的歉意。
男子一动不动,只是皱眉“看着”眼前。
无忧赶紧埋头换药,不免碰到男子伤口,也赶紧小心翼翼地躲开。
好半天,男子才缓缓开口:“你想是知道我是谁的”。
“嗯”,无忧想都不想便应了一声,可又觉得不妥,忙解释道:“你穿着绸衫,肯定不是下人,那自然是尚府的公子”。
男子苦笑:“是啊,永安县里谁不知道尚家有个瞎眼的大公子”。
无忧噎住,她只觉得气氛尴尬,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前在京城的家中,父亲整日忙碌,难得见面,自己只能与母亲朝夕相处,可母亲又是个口拙且又软弱之人,无忧虽顶着纪家大小姐的头衔,但因为大夫人的原因,她也并未得到应有的尊重。久而久之,无忧便形成了不像小姐矜贵,又不似民女顺从的性子。
伤口终于又包扎妥当,无忧收拾药箱,嘱咐道:“伤口已经结痂了,这几日千万不要沾水”。
“若沾了呢?”
“那伤口会溃烂生疮的!”无忧似乎猜到了他的用意,故意压低声音威吓道:“这样热的天气,伤口一旦发脓,轻则刮骨剜肉,重则……”,她树手为刀,高高举起,却轻轻落在男子手腕,还比划着锯了锯,再又恶狠狠说道:“你这左手可就不保了!”
话音未落,男子突然向着无忧转过头。他是看不见的,可灰眸子却一下对上了无忧的眼睛,那空蒙之中藏着幽暗无边,竟让无忧心中一颤。
“我反正已经看不见了,再废只手有什么关系?”
无忧赶紧偏头躲开,她着实不喜欢他这种无理取闹,持弱要挟的态度,又不是她让他瞎的,凭什么受他的气?!
本想冷冷回他一句:“与我自然是毫无关系的”,可话到嘴边,无忧却低声下气说了句:“总是拆布换药也不好,后天我再来看你”。
一边说,无忧一边收拾药箱,抬步离开。她走出凉亭,走下台阶,都已经拐进廊子了,忽又站住,愣了须臾,又返回来往凉亭走。
这会儿功夫,男子又摸索着挪到了太阳底下。无忧咬了咬牙,对他说道:“这大中午的,下人们一时半会儿起不了床,你坐在这儿肯定要中暑的”。
男子不说话,嘴唇轻轻抿了抿。
无忧有些懊恼地皱了皱鼻子,咬牙说道:“你住哪儿啊,我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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