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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宫旧影 (瓶子阿)



嬴虔说:“你住口!”

魏姝就是要鱼死网破,嬴氏没有好人,他们是肮脏的妖魔,老秦公是,嬴虔是,嬴渠也是,他们双手都沾满了魏家人的血。
她说:“我偏要说,你就是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腌臜,你想控制嬴渠,你凭什么?凭你的母妃杀了他的母妃,还是凭你的母妃将他从高台上推下来,险些杀了他?他不会再听你的话了,他早就长大了!他不杀你已是仁慈!”

“你住口!”嬴虔真的怒了,他的眼睛通红,他的身子剧烈的起伏,他一把抢过家仆手里的药碗,掰开她的嘴,往她嘴里灌,往她鼻子里灌。
他说不出来话,他的手被魏姝咬的血肉模糊,但他已感觉不到疼痛,他想:死吧,死吧,赶快的去死吧,我是为了秦国,我是遵照君父的遗言,你这个早该死了的魏国妖孽!

药灌进了魏姝的口里,呛进了她的鼻腔里,她在挣扎,像是一条离水的痉挛抽搐的鱼。

他的手紧紧扼在她的脖子上,一点点收拢,她没有办法呼吸,她的脑中胀白,她的脸红的发紫。
求生的本能使得她剧烈的挣扎,她去扣他的手,去踢他的身子,然而无济于事。

耳膜嗡嗡的响,眼前越来越模糊,就在她觉得自己就要这样了结自己的一生时,一个女子跑了进来,是蜀女。

蜀女跪在地上,帮着魏姝去扣,去抓嬴虔紧紧扼着她咽喉的手。

嬴虔愤怒的回手抽了蜀女一个巴掌。

蜀女在哭,但她还是在撕扯嬴虔的手臂,她说:“夫君,夫君您只说要打掉她腹中的孩子,您没说要杀了她。”

嬴虔觉得她是疯了,嬴渠忤逆他,她竟然忤逆他,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她凭什么忤逆他,他挥手又抽了她一个巴掌,将她打出了血。
嬴虔说:“你给我滚!滚!不然我杀了你!”
蜀女仍是不肯松手,她抽噎着哀求:“夫君若是杀了她,秦公就会震怒,夫君!静儿求求您了!夫君,静儿怀了身孕,您就算不为静儿想,也为我们的孩子想想吧,静儿求您了。”

嬴虔忽的就怔住了。
他喜欢蜀女吗?
或许不喜欢,他们的婚姻原本就是为了稳固政治所做的联盟。
但他到底是成了父亲。
父亲
这两个字给了他别样的感觉,甚至在这一瞬动摇了他充满杀意的心。

魏姝趁机挣脱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身子往后爬。

蜀女死死的拉扯着嬴虔,对她歇斯底里的喊:“你快跑!快跑啊!”
她是为了魏姝吗?
并不是,她们素不相识,她不过是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不受牵连。

魏姝没有力气,但求生的本能支撑她站了起来,她不要死,不能死,她必须要活下去。

嬴虔回过神来,他挣脱不开蜀女,或许是因为蜀女正死死的桎梏着他的腰,哭的像个泪人,又或许是因为蜀女有了身孕,他不敢再像刚刚一样打骂她。
嬴虔只得怒目圆睁的对车夫说:“把她给我杀了!杀了!”

魏姝对上车夫的眼睛,她就像是一只穷途末路的野兽,满脸都是鲜红的血,眼里是绝望与恳求。

车夫看着她,抿了抿嘴,把头别了过去,竟由着她逃走了。

魏姝在跑,不断地跑,就像一只亡命的小兽,喉咙跑干了,跑哑了,火烧似的疼。
她本该一直跑下去,跑到安全的地方,但她实在是太无力了,浑身都发软,终是摔倒在了一个土坑里。
土坑里是浑浊的黄泥水,泥水溅到了她的脸上,她的手上。
她支起身子几度要起来,却又几度摔回了泥坑里。
她的小腹像是被刀子绞动,一阵阵痛得她浑身痉挛抽搐,蜷缩成了一团。
她的身下在往外流东西,滚烫的,黏腻的,很快透过了衣裙,她能感觉的到,她伸出手来摸了一下。
是鲜红的血,触目惊心的颜色,混着肮脏的黄泥汤。

她张了张嘴,她想说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用手去抓自己的小腹,她想让那腹中的孩子活下来,她不想失去他,那孩子是她最后的亲人。
然而这阵阵的痛楚却在告诉她,她的孩子保不住了。
渐渐的,她也没了意识,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





第99章 九十九
魏姝睁开了眼,不是嬴虔腹中那漆黑冰冷的房顶,不是肮脏的黄泥土道,是帷幔指成的帐顶,上面垂着一个五彩穗子,穗子上结着碎璎珞。
她的每一块骨头都在疼,她扭过头,看见那熟悉的摆设。
她原来是回到了华昭殿。
是怎么回来的呢?
她并不知道,她只觉得心中有些空落,她拿手摸了摸自己小腹,什么也摸不到,应该是没了,她并不确定,但还是觉得悲伤和空虚。

燕宛端着药碗进来,见魏姝正费力的靠着引枕起来,立刻变了脸色,上前去扶魏姝,说:“夫人别乱动了。”

魏姝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很柔,她说:“我的孩子呢?”

燕宛被问的一愣,然回身取药碗以掩饰自己的窘迫,说:“夫人先服药吧”

魏姝垂了垂眼眸,看着那黑糊糊的药汤,说:“这是什么药?”
燕宛说:“养身子的药”

魏姝出神的看着那药汤,然后又说:“我孩子呢?还在吗?”
燕宛泄气一般把汤药碗放下,她不敢看魏姝,因为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太过残忍,她说:“不在了”
魏姝淡淡地哦了一声,倒也不见悲戚,也不见嘶喊痛哭,只是眼睛很忧伤。

燕宛又举起了药碗说:“夫人把药喝了吧,好好调养身子,以后还会再有的”
魏姝没喝,又怔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说:“挺好的”
燕宛说:“什么挺好的?”
魏姝说:“孩子没了”又重复地说道:“这样挺好的”
她和嬴渠的孩子没了,她反倒觉得轻松了,她不用生他的孩子,不用对不起魏家,也不用对不起魏娈,她不用再受良心上的折磨,挺好的。
他们之间没了纠缠,以后也好狠心分开。

然而下一刻,她又哭了,像是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接着就喉咙里就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那是她的孩子,她根本就不想失去那孩子,那孩子是她最后一个亲人,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有,如飘零的落叶枯草。
这一辈子从出生到现在,她不断地在失去,直到失去了一切,直到只剩下她自己,剩下这条不值钱的贱命。

燕宛也哭了,她抱住魏姝的头,两人哭成了一团,燕宛哭道:“夫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夫人,您一定要振作。”

会好起来?
不会了,再不会了,她就是个失败的人。

魏姝忽的抬起头,眼睛冷的像是冰,寒的像是刀,她说:“君上呢?他在哪里?”
燕宛说:“君上正在政事殿审问大庶长”

政事殿

嬴虔和蜀女已跪在地上,嬴虔的脸上并无半点悔意,反倒很决绝,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而嬴渠的身子是冰的,眼睛也是冰的,他的手紧紧的收拢,他看着嬴虔,看着他的兄长,他怕自己会遏制不住这杀掉嬴虔的心,他必须要保持冷静,他说:“你告诉寡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声音在抖,牙齿也在抖,手指攥的发白,他努力的让自己的身子,让自己的心往下沉。

嬴虔没有说话,异常的平静,平静到眼里像是一汪死水。

嬴渠说:“你犯的是死罪,寡人现在就可以将你车裂!”

嬴虔还是沉默,身子一俯,稽首在地,仍是不说话。

嬴渠怒了,他从矮案前起来,走到嬴虔的身前,他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他说:“你就这么想死!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是寡人的兄长!为什么偏要置寡人的子嗣于死地!”

嬴虔仍是沉默,他不想辩白,事是他做的,他任凭发落,腰斩也好,车裂也罢,总之他不畏惧死亡。
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可惜少梁开战在即,可惜他不能再去沙场之上斩杀那些魏国敌军。
他想,他应该是死在战场之上,马革裹尸,血洒疆土,不过他不后悔。

嬴渠的声音低了下来,冷声说:“是因为芈氏吗?”

嬴虔身子一震,他不知嬴渠怎么就突然的提起了这件旧事,他抬起头来,想起了芈氏,想起了芈氏死时的样子。
……
“嬴虔,你这是弑母,你帮着嬴渠杀了自己的母亲!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
她阴森恶毒的诅咒声在耳边犹存。
他会报应的。
他当年不忍心联合楚人夺走嬴渠的储君之位,他当年坐视嬴渠杀了芈氏,而如今这把屠刀就架到了他自己的脖颈。
瞧瞧,这难道不是报应吗?
可是嬴虔不后悔,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弟弟,不会夺走他的国君之位,如果再有一次,他还是会由着嬴渠毒杀掉芈氏。
嬴虔,他也是个疯子,不然何以忠君爱国至如此地步。

嬴渠重复道:“兄长,是因为芈氏吗?因为寡人杀了她,所以兄长记恨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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