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娈叹了口气,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担忧,她说:“秦国现在就要和大荔打仗,这心里终归是有点担心的。”
魏姝将糖饼放下,说:“不用担心,他是墨家子弟,功夫好着呢,上战场也不见得会出事,现在秦国以功加爵,兴许还能封官呢。”
魏娈没接话,样子更加忧愁,郁郁寡欢的。
魏姝问:“他还说了什么?”
魏娈犹犹豫豫,咬了咬发白的嘴唇,过了好一阵子说:“他说等他立了军功,当了将军,就来娶我,让我等他。”
魏姝噗嗤就笑了,这话换成卫秧说还成,但范傲说这话,可就有点自作多情的意味了。
魏娈责怪的嗔道:“你还笑,你知我有多为难,他这般对我,就是平白给我添负担,我面子薄,又不好说什么刻薄话伤他,若是他真立了军功回来,见我和卫秧成亲,那该多难过。”
魏姝给自己斟了杯凉茶,平淡的说:“所以他还是战死的好”
魏娈怒目,不等开口嗔怪。
魏姝立刻说:“玩笑话。”又说:“你不用担心,范傲这人向来是没心肺,届时我让君上许给他一貌美宗室女,他也就好了。”
魏娈吃了一瓣冰盘里的柑橘没说话,然后忽的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长木筒,说:“前些日子,有一个女人来,说屡次找你,却都见不到你,让我将这交给你,听话带着赵音。”
魏姝接过,拔开木筒,里面是卷竹简,想来是楼莹,她的面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觉得这个楼莹是疯了不成,把赵灵给她的如此重要的竹简轻易地交给魏娈,交给魏娈也就罢了,万一叫卫秧看见,以卫秧那么缜密的心思一定会洞察出什么。
她与卫秧是朋友不假,但是她也是防着卫秧的,因为他们两人的利益终究有所不同的,而且卫秧这个人,太重名利,心计也很深,不能不有所提防。
魏娈没觉得有所异常,仍是再说:“这个赵女非常的奇怪,我觉得姐姐还是少与她来往的好。”
魏姝僵硬地笑了笑,说:“这竹简你看过吗?”
魏娈说:“姐姐的东西,看来很重要,我没敢乱动,保管的很谨慎。”
魏姝说:“麻烦你了。”
魏娈走后,魏姝并没有看竹简,因为嬴渠来了,魏姝便下意识的将竹简藏了起来,起身迎接。
嬴渠今日着的仍是黑色深衣,边用金丝绣着精美的流云纹,黑发冠起。
魏姝见天色有些暗下,问道:“君上用膳了。”
嬴渠说:“未用”
魏姝便安排燕宛准备晚膳,顺便将案上的竹简果品都清了清,说:“刚刚魏娈给我送来了些魏国的小食,君上尝一些吧。”
嬴渠未用,而是说:“齐国欲救赵国而与魏国开战。”
魏姝说:“君上想要出兵河西?”
嬴渠笑道:“尚未到时候。不过你的齐国书信差不多是时候到了。”
魏姝的心跳了一下,下意识怀疑的就是卫秧,人是非常容易生出猜忌之心的,哪怕只是因为些没头没脑的只言片语,但她没说话,更不知说什么好。
嬴渠笑了,说:“看你脸色变的,寡人又未责怪你”
魏姝道:“君上总是这般,姝儿都不知君上是喜是怒。”
她利用嬴渠的权利将赵灵的人安插入秦廷为官,而嬴渠呢?其实也在利用她监视着齐国的一举一动,爱是爱的,却也是相互利用的,只是谁也没有试图去越过那条底线。
燕宛将晚膳端来,是条肉质软嫩的蒸鱼,不带一点土腥味,非常鲜美。
魏姝吃了两口,便不吃了,夏日炎热,她的胃口不好,而且她近来的味觉非常敏感,哪怕只是一点,她也能尝出那股鱼腥味,很恶心。
嬴渠说:“想吃着什么,叫人去准备。”
魏姝说:“这天气实在闷,什么也咽不下去。”
正当时,燕宛进来说:“君上,田氏夫人到了,就在门外。”
嬴渠有些诧异,大概是不懂这田氏怎么会跑到华昭殿来,但他看起来依然很平静,淡淡的问魏姝说:“你们经常往来?”
魏姝也不知田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说:“自上次之后便再无来往。”
嬴渠叹了口气,道:“想来她是听到寡人和你的什么传闻了,这便又跑来。”转而吩咐燕宛道:“让她进来,顺便将这蒸鱼撤下。”
燕宛说:“诺”
田湘这便进来了,一身名贵的锦缎深衣,如云的黑发上插着镂空金簪,每走一步金簪上的坠子就会轻轻摇摆,身上带着淡淡的焚椒兰香,看这样子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魏姝看了眼对面平静的嬴渠,心里突然涌过一丝尴尬,就像是被捉奸一般,同时又非常的难受,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心脏,连喘息都变的异常艰难。
她不明白,明明是她先认识嬴渠的,她的身子,她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他们相知相伴了这么多年,可为什么现在倒是她像是个情妇一般,畏手畏脚,抬不起头来,她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嬴渠没有看田湘,斟了杯清茶,平淡的问:“跑华昭殿来作什么?”
田湘柔柔的说:“君上为国事烦忧,日夜操劳,田湘便做了些凉爽的齐国小食给君上解乏,又听闻君上在华昭殿,这便送来了。”又对魏姝说:“也为先生准备了一份。”
魏姝不知说什么好,抬头看着田湘,然后抿出微笑说:“谢谢夫人”
夫人,魏姝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的这两个字,心难受的像是被针扎。
田湘这便跪坐在了嬴渠身边,打开食盒将小食一一的取了出来,她的身子离嬴渠非常近,还会若有若无的轻轻贴上他。
魏姝没看,低垂着头,白皙的手放在案下紧紧攥着。
嬴渠始终是看着魏姝的,嘴唇动了动,几欲说些什么,却又因为身边有田湘在而忍住了。
几碟小食摆好了,田湘笑说:“君上请尝尝”又对魏姝说:“先生也请用。”
魏姝这才抬头,微笑着说:“多谢夫人”
她根本没看那碟里的都是什么,她感到非常的难受,只想赶快吃了,随手夹起了一块鱼脍。
嬴渠面色忽然变了,要去拦她,她却已经放进了嘴里。
那鱼带些河腥味,她吃进去,连调料都没有沾,下意识的想要吐,脸色都青白了。
嬴渠面色变了,说:“快吐出来”
魏姝胃里翻涌,硬是强忍着咽了下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笑说:“夫人亲手准备的,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嬴渠叹了口气,对田湘说:“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他的语气非常冷淡
田湘听话惯了,也被冷落惯了,现下想要反抗了,于是说:“君上政务繁重,田湘不想惹君上不快,田湘只是想陪君上一会儿。”
嬴渠皱了皱眉头。
他的性子其实非常冷漠,魏姝猜到他开口定是伤人的话,便立刻说:“君上去吧,别让夫人伤心了,该整理的政务,珮玖今日整理好了,明天一并呈给君上。”
田湘没说话,坐在那里,仍是一幅垂泪的模样,眼睛红彤彤的,她很聪明,至少知道女子要柔弱些才能讨人怜。
魏姝用小脚在矮案下轻轻踢了踢他,重复道:“君上去吧,不必担忧政务。”
嬴渠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对田湘说:“同寡人走”
嬴渠一离开华昭殿,魏姝就吐了,她没吃什么,所以也没吐出什么来,都是胃里的酸水,胃液烧的嗓子刀割一般疼,内脏仿佛绞融成了一团,疼得她出了一身的虚汗。
吐过后,燕宛将白巾递给魏姝,魏姝擦了擦,又漱了漱口,没说话也没流泪,眼眸里一点光彩也没有,脸色苍白的慎人,就那么平静的坐在地上,看着满案的小食。
此刻她多想一巴掌全都拂个干净,可是她没有。
燕宛说:“姑娘就不该让着那齐女,怎还能由着她在华昭殿里哭?”
魏姝没说话,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尊贵的魏国公室女了。
她现在是什么?说到底不过一个卑贱庶民,她之所以能在这秦宫中存活,不过是依仗嬴渠的宠爱罢了,既是这样,她又怎么能再给他添乱,让他为难呢。
燕宛很心疼她,那个曾经霸道的不让嬴渠娶蜀女的魏姝哪里去了?燕宛轻声唤她:“姑娘”
魏姝垂了垂眼眸,又转而笑了,说:“燕宛,该退时当退,该进时当近,让她一次也没什么妨碍。”
她其实并不想惹田湘,至少还不想与她撕破脸。
为什么?
或许因为她是齐人,是齐国公主,连田吉都要忌惮几分的人物。
而她呢?不过是个从云端摔落至淤泥里,一无所有的贱民罢了。
她笑着,有些嘲讽,手无意的抚到了腰间,冰冰凉凉的,是一块玉,上面刻着一个姝字,是那时长玹送给她的。
第71章 七十一
夏日,天上的星斗十分耀眼,魏娈和卫秧刚走出秦宫,漫无目的地在府路上走,魏娈跟在卫秧的身后,不时还会去顽皮的去踩他的影子,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问卫秧:“近来是朝堂上不顺吗?怎么见你总是心情不好的模样。”
卫秧与她说了也没用,徒添烦闷罢了,于是笑了笑,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