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劭溥匍匐在草丛中,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在美国学到的军事技巧,这一伙人在与警卫连的交手中折损不少,又在和张劭溥的交锋中伤亡惨重,现在只余二十人,张劭溥手上的弹药已经不多了,他侧身看向一公里外,那里是一处树林,如果能够躲进树林中,就不再但是他们在人数少的压倒性优势。
张劭溥默默算着,小心后退,一边又是一个点射。
大概又退了二三百米。
小部队的人已经有些焦躁,他们互相递了一个眼神,决定不再和他纠缠,开始缓缓后退。有一个挂着望远镜的年轻人,拿着对讲机开始和程潜交流。
张劭溥离他们很近,他可以看见这个拿着对讲机的人,抬起枪瞄准,那个人把对讲机放下,对旁边的人说:“杀死……”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他的心脏已经被打中,身体软倒。
他周围的几个士兵面面相觑,随即,原本打算后退的部队,立刻开始向前推进,他们听得清楚,刚刚死去的那个人说了“杀死”,那就不择手段地除掉这个人。
张劭溥清楚地感觉到,这二十来号人的目标已经转移到他身上,他开始慢慢后退,接着,一个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到他身边,他来不及看第二眼,顺势一滚,旁边就是一个土坡,坡下有一条小河,他的半个身子刚刚沉入水中,身后就是一片轰然巨响,飞沙走石,土块砾石扑簌簌地落进水里。
长沙前线。
“刚刚你下达的什么命令?”谭延闿手中举着一根烟,眼睛看着地图轻声问,“听说他们遇上了张劭溥。”
“是这样,我告诉他们,杀死这个人是不明智的,我让他们留活口。”程潜淡淡一笑,“他跑不掉了,你是知道的,这些人我训练了整整两年,这一仗就损失了这么多,不过和一个张劭溥相比,还是划算的。”
张劭溥从水中抬起头,那小部分军队离他只有五十米了,他的枪已经进水了,他把它扔掉,他现在身上除了一把短刀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武器,他看着越走越近的那些人,眼睛淡淡的,突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如果有人在他旁边,就会明白,他眼睛里的表情是释然。
*
岳阳,张公馆。
岳阳一直还算安定,街上常常有士兵开着巡逻车往返,生意人依然做生意,人们对这样的生活已经司空见惯。
张劭溥只离开了五天,沈令迩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半年,岳阳军部常常会派士兵过来在张公馆外巡逻,她一直没有出门,对长沙那边,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沈令迩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院落里的香樟树枝繁叶茂,推开窗户,还有阵阵花香飘入房中,如果现在不打仗该多好,沈令迩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看向那座院子,想起第一日看见张劭溥的情形。
那个穿着黑呢风氅的将军,那双琉璃色的眼睛,他清淡的语气,举手投足的魄力。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她静静地想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门轻轻地被扣响,是折兰的声音:“小姐,有位王参谋长在公馆门外。”
王甫?怎么是他来了?沈令迩心突的一跳,她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其他的什么,立刻说:“给王先生看茶,我即刻久到。”
她迅速换好见客的衣物,哆哆嗦嗦地往耳朵上戴耳环,绾头发的时候,梳子勾断了几根长发,她浑然不在意,只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不像她,脸色白得吓人,她立刻又涂了胭脂。
下楼的时候,她深深呼息,接着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喝茶的男人。
王甫比张劭溥大几岁,征战让他看上去已经略显苍老,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目光炯炯,他站起身道:“沈小姐。”
沈小姐?自从那日聚会以后,所有人都统一了口径叫她张太太,这个称呼陌生到让她惶恐,她脸上还带着笑问:“王先生怎么来了?”
王甫打量着这个强装镇定的女人,她很慌,手微微在颤,她只好用力握住衣角,偏偏脸上不露分毫。
“是孟勋让我来的。”他的语气平静,沈令迩却听出了不同。
“孟勋回来了?”她脸上露出欢快的神情,“怎么不回家?”她说着,只是心跳越来越快,不安的感觉不断扩大。
“他还在长沙,”王甫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我们和程潜分而治之,长沙东侧是我们的,西侧是他们的,孟勋还在长沙处理善后事务。”
“哦这样,”沈令迩的笑容更深了,“那孟勋何时回来?”
王甫微微低下头,轻声说:“孟勋说,暂时不回来了。”他没有给沈令迩继续说话的机会,“孟勋在长沙遇到了故人。”
沈令迩的脑子里一片轰鸣,故人?哪门子的故人?
她突然想到那个温暖明媚地早晨,他们刚刚吃完上街买的面包,张劭溥戴好军帽,侧着脸轻声说:“可我实在不想再让谁因为我而死了。”她一直记得这句话,可是从不曾深思,想到这,她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她还活着?”
王甫却是一愣,随即点头:“嗯,还活着。”
沈令迩已经无法看出王甫话里话外的破绽,她用力握紧拳头,直接几乎镶嵌到了肉里,她喃喃:“为什么?”
王甫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忍,可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安慰,他想了想又说:“孟勋说这栋房子留个沈小姐,以后若是出嫁,房子可以折现,房子里的仆人也都留个沈小姐。” 王甫有从口袋里掏出一打银票,已经盖好了印章:“这是孟勋让我带给沈小姐的。”
红彤彤的印章,像极了血痕,这一抹淡淡殷红,在她的眼里比任何颜色都浓艳,都让她觉得冷的彻骨。
沈令迩静静地听着,看着王甫竟然笑了,她轻声说:“我要这些有什么用呢?”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明亮地闪烁着水光,可是这眼神太绝望,让人不忍直视。
王甫又低下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沈令迩,他说:“这是他亲笔写的,他想说的都在里面了。”他站起身,轻声说,“沈小姐珍重,我走了。”
沈令迩低着头,拿过这个信封,一滴泪啪地落在牛皮纸表面,瞬间就渗了进去,深色慢慢在信封表面蔓延。
她没有吭声,只是眼泪扑簌簌地落,他第一次见到有人绝望到这个地步,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最彻骨的绝望将她深深地埋葬。
王甫轻声一叹,不知道叹的是什么。
沈令迩的手颤抖着,攥住这个信封,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把这个信封扯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不是故意卡在这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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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1:
她是被父皇钦封的皇太女。
从开蒙到摄政,她不仅走得跌跌撞撞,眼前还总有一个绊脚石。
这是父皇亲选的伴读,世人盛赞 “郎独艳艳,其世无双”的无双公子。
金殿上,皇太女怒摔茶盏。
“孟之临,孤上辈子定然十恶不赦,有你日日在旁,孤可以少活十年。”
“臣却觉得这是臣十世修来的福气。”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江山,本就不属于女人,她在二十五岁那年禅位给皇弟,
她站在金殿上独自饮鸩。
魂灵未远,她又在人间飘荡数十年,
数十年间,他自请戍守边疆,终身未娶。
再醒来,回到了摄政的第一年。
高高龙椅,偌大金殿,隔着珠帘,她轻声道:
“孟爱卿,孤想选个皇夫。”
文案2
重生前,她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太女,日常和丞相互怼。
重生后,皇位算个啥,想要就拿去!孤只想和丞相相爱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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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chapter 32
这个信封是最普通的款式,信封表面什么字都没有写,只是在反面的右下角印着民国六年的字样。
沈令迩拿出裁纸刀,慢慢把信封裁开。
她住在上海的时候时常和北平的朋友通信,这个过程她非常熟悉,可这一次,她却觉得自己的手软得没有力气。
他会说什么?
她想不到,也不敢想。
终于裁开了信封,她慢慢取出里面的信纸。
只是薄薄一张,素白的纸,红色的线格,黑色的钢笔,寥寥几个汉字。
“若回北平,房产可交由管家变卖;若出国,一应手续可去军部办理。岁月山河,各自欢喜。另,抱歉。”
这几个字很端正,笔力遒劲,像这个人,刚正磊落。
沈令迩默默地看着,读到最后那个“抱歉”几近呜咽。
她来到张劭溥身边,如今只有三个月。二人的关系不远不近,不过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可若真真正正算起来,也是聚少离多,按理说,不该这么心痛。
她呆呆地坐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站起身,眼前一阵眩晕,她握紧了沙发扶手,勉强支撑身子:“秋管家,给我备车,我要去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