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芩见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心中得意,面上却更加哀戚:“容月,大娘离世后爹很伤心,卧病在床十几天才见好,不是爹不去看大娘,爹恨不得能随着大娘而去呢。你……你就原谅爹,跟姐姐回府吧,让爹和我们好好的补偿你,好不好?”
傅容芩本就长得极美,字字句句又情真意切,一副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的形容,越发让人心软。大家都听过这些天市井流传的关于傅容芩的那些谣言,此时见她一个大小姐竟这般低声下气,显然极为疼爱这位妹妹,生怕妹妹不肯回家,又句句为忠肃侯说情,将孝义表达得淋漓尽致,不由都收敛起轻蔑之心。
傅容月冷眼看她做戏,见大家面色变了又变,不但信了她的话,怕还怀疑起之前的传闻了,只觉这样下去怕是要不妥,便侧头对林大山耳语了几句。
林大山一愣,飞快地点头,从人群里退了开去。
“容月……”久等不到傅容月回答,傅容芩又含着泪一再催促:“跟我回家吧!”
傅容月蹙眉看着她,一时并不接话,她在等,等那个人的到来。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人群外有人喊了一声:“侯爷来啦!”
听到这几个字,傅容芩明显松了一口气,欣喜的转身看向来人。
傅容月身子一颤,藏在袖中的拳头下意识的收紧,双目灼灼的看向前方。
人群里分开出一条路,一身深紫色锦袍的高个男人负手而来,他唇上蓄着短短的胡须,即使已过中年,面容仍然颇为俊朗,微蹙的眉头带着几分严肃,一双凤目精光四射,一眼瞧不见底。
他来了,果然、终于来了!
再次瞧见这张脸,傅容月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才遏制住自己的身躯不瑟瑟发抖,扼制住所有的冲动让自己在这里站定,而不是冲到他的跟前,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厉声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我,这样对我娘!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也是他的孩子啊,为什么他待她如此不公?
她真想咆哮着质问,问出这个困扰了她前世今生的问题。然后得到答案后,她便要跟他彻彻底底的一刀两断,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可是她不能!
苏绾死不瞑目,留下一张神秘的藏宝图和一个个谜团;她思来想去,她要解开这些谜团,必定要仰仗魏明玺,更要从忠肃侯、自己名义上的爹傅行健这里下手,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跟义父梅向荣是娘唯一亲近的两个人……
傅行健一步步走到傅容月跟前,他也在暗暗打量傅容月。
傅容月长得像苏绾,若不是左脸颊上那些胎记,他几乎能一眼就从傅容月身上找到当初苏绾的影子,尤其那表情、这气势,可真是像极了。苏绾……苏绾……想到这个名字,他心中顿时就涌起一股说不清什么滋味,表情更像是凝固了一般,带出三分恍惚不自然来。
傅容芩走到他身边,低声说:“爹,你快劝劝容月吧。”
说话间,傅容芩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掌,给他打了个眼色。
来时的路上,丫头已跟傅行健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知道傅容月已经在京都悄无声息的开了这么一家名动京城的白瓷店,又跟陵王魏明玺相熟,他不禁有些吃惊。
当初苏绾离京后带了多少家当盘缠他一清二楚,这些年她们母子生活花销虽不多,可十几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苏绾是断不可能有多余的银子支持傅容月的。原先不知道开店的人是苏绾的女儿,他也派人打探过一二,莫非,是陵王给她出的银子?
他沉下眼眸,天下谁人不知他忠肃侯府以青瓷起家,如今陵王培植出可与他抗衡的白瓷,陵王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陵王已知道了什么?
傅行健想到这里,面容更沉带出几分阴冷:“容月,你是傅家的女儿,傅家的家规你娘当教过你吧?”
傅家的家规?
哈,她最清楚了!
前世的自己入了傅家,在傅容芩和傅容慧的刁难下,跟傅家祠堂格外有缘,三天两头就在那里跪着。拜傅行健所赐,家规也抄写了几十本,她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生是傅家人,死是傅家魂。上敬天地,下供父母,立忠立德,仁孝相彰……”
傅容月压下心中不断涌起的酸涩,脸上堆起笑意:“侯爷想说什么?”
“家规第三条是什么?”傅行健不怒自威,沉声追问。
傅容月闻言,心中那股酸涩已变成滔天的怨怒,嘴角的笑容讥诮之意难掩。袖中的手指紧握,几乎刺破了她的手指。家规第三条“不得忤逆父母,听从父母教诲”,跟前世一样,傅行健每每到弱地绝境,便要拿这一条来压她吗?
第一次,她刚到傅家,傅行健便以不得违逆父母为由,逼迫她下嫁魏明玺。后来义父求得皇命,将她改嫁魏明钰后,他又以父母之命为由,逼着她接受傅容芩跟她同嫁一夫的安排……
傅行健瞧见她的脸色,本无底的心一下子通透起来。
傅容月知道傅家家规!
他仿佛守得云开见月明,立即沉声喝道:“傅家家规第三条,不得忤逆父母,听从父母教诲。你母亲不在了,自当由我来管教你。容月,我纵然有万千不好,也终究是你的父亲,所做也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
正文 第20章 立契为证
第20章 立契为证
傅容月抿唇不语,紧蹙的眉头不难看出她内心翻涌的纠结。
傅行健和傅容芩哪里会看不出来,仿佛在黑暗里的人乍然看见一丝曙光,哪有不再接再厉之理?
为了让傅容月回傅家,傅容芩也是拼了,她轻咬下唇,上前一步,含泪道:“容月,你若肯原谅爹爹,跟我们回家,姐姐愿意以庶姐相称,堂厅之上,内院之中,绝不与你相争!”
言下之意,若傅容月肯归傅家,她宁可舍弃嫡女身份,尊傅容月为主!
好一出低声下气、姐妹情深!
傅容月好不容易才压住不断涌起的冷笑,若她还是前世那个天真、愚钝的傅容月,只怕是要感动得一塌糊涂,立即点头答应,随着他们这对心怀不轨的父女回傅家,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同他们分享。可惜,她已不是当年的傅容月了……
送到嘴边来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侯爷,当年母亲因何与你和离暂且不提,既已和离,当无恩怨。这些年来你对我们母女不闻不问,已权当没有我这个女儿。母亲离世,你也不曾来看过一眼,更不曾说过一句宽慰话。容月一个人从小村里走出,长途跋涉来京都寻亲,因遇贵人,才寻得这京中巴掌之地立足,个中艰辛自不必再说。容月虽没什么见识,可母亲敦敦教诲多年,亦知人立足于天地之间,上为君主尽忠,下为父母尽孝。”傅容月福了福身,盈盈款款,一字一句说道:“容月不敢违背母亲训诫,对侯爷你心怀愤恨,既然是侯爷你开口,那可否也容我说几句?”
傅行健见她说话间气度颐然,显然苏绾教养女儿极为费心,半点不比京都的大家闺秀差,除了貌丑些,就算是带到皇帝跟前,也不必心虚。
此时此刻,他才觉得当初白茹的建议倒也绝妙,便点了点头:“你说吧。”
“侯爷让我回归傅家,是否真心实意?”傅容月嘴角带笑,扬声问道。
傅行健点了点头:“是。”
傅容月紧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追问:“容月即入傅家,是否以傅家嫡女之名,入傅家宗谱,上秉于天、下述于族,居傅家子女之首?”
这倒有些为难……傅行健眸中闪过一丝犹豫,让傅容月入主傅家,本意只是替嫁,可一旦让她的名字入傅家族谱,居傅家子女之首,那就等于是承认了另外两个女儿都是庶女不说,将来若有半点变故,傅家便不能将傅容月完全撇清。
傅容月此话是要将傅家跟她永远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可是,若是不应,那就没有嫡女可嫁给魏明玺了,难道真要把自己最心疼的女儿傅容芩嫁给那个残废吗?
女儿傅容芩……那可是要做皇后的命,岂能耽搁在一个残废手里?
傅行健一咬牙,应了:“你母亲是我原配夫人,你本是傅家嫡女,敬告天地祖宗也是自然。”
傅容月早已料到他的选择,狡猾如傅行健,哪里会不知利害关系,怪只怪他对傅容芩期望太高,正好成为她跟傅家谈判的筹码,她抿唇一笑:“我是傅家子女,按理,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归傅家。可我傅容月自凤溪村白手起家,从未拿过傅家一文银钱,更未得傅家一力扶持。我归傅家之后,我名下的所有银钱财产,与傅家无半点干系,决不纳入傅家,更不准傅家从中获利,侯爷是否准许?”
傅行健垂下眉眼,只要人到了傅家,他有的是办法将容辉记吞并,一个丫头而已,何足挂齿?
他傲然一笑,捋了捋并不长的胡须:“我接你回傅家,并非贪图容辉记,自不在意你名下的财产多少,是否纳入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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