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鉴今日与同僚一道往长安城外巡查去了,傍晚才满心疲惫的归家,人一回来,便听管家回禀,说夫人和老夫人今日入宫去了,夫人早早便自己回来,随即请了娘家母亲过府。
叫萧循娶二公主这事儿,萧鉴其实也不赞同。
葛氏性情温婉,娘家势力不弱,萧循是他嫡长子,人也勤勉聪慧,若非不得已,他也不想舍弃。
只是,在登上夺嫡这艘大船,将赌注压在赵王身上之后,许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
他知道这事儿委屈了葛氏母子,所以听说葛氏叫刘氏过去立规矩,这会让还没叫回去,也只是眉头一动,随即就不再说话。
葛氏只有一个儿子,萧循前途没了,她就什么都没了,这样大的恶果吞进肚子里,总要有个人做出气筒的,若是折磨一个刘氏就能了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等到深夜时分,萧鉴在另一个侍妾那儿睡下,却被萧淑燕与萧延姐弟叫醒时,他才觉得,葛氏心里那股火气,也许比他此前想象的还要大些。
“父亲,您去看看吧,求您了,”萧淑燕哭的眼睛都肿了,同萧延一道跪在地上:“我们进不了母亲院子,只能来找您了!”
麻烦。
萧鉴在心里骂了一句,便在那妾室小心的侍奉下穿了衣袍,带着一双儿女往葛氏院子里去了。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葛氏院子里却还掌着灯,萧鉴带着萧淑燕与萧延姐弟过去,也只是见葛氏在灯下看书,刘氏侍立一侧,正伸着腕子研墨。
想象中的凄惨,似乎并没有出现。
然而,也只有刘氏自己知道,研了一个多时辰的墨,她养尊处优的胳膊,几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萧淑燕与萧延一道松了口气,目露庆幸与喜意,一起唤了一声:“娘!”
葛氏抬起眼来,对着萧鉴看了看:“这么晚了,夫君怎么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她将手中书卷放下,脸上在笑,语气却讽刺:“抄家吗?”
“也没什么,”萧鉴心怀歉意,总归是有些心虚的,听闻葛氏话里带刺,也一笑置之:“只是两个孩子没见到娘,心里惦记罢了。”
“哦,”葛氏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她看向一侧研墨的刘氏,虽然年华易逝,那份明艳动人却也未曾消去,只是随之时间打磨,愈发光彩动人。
如此看了一会儿,葛氏方才冷声吩咐:“掌嘴!”
这一声来的叫人猝不及防,别说是刘氏和她的一双儿女,连萧鉴都愣住了。
然而,守在刘氏身边的嬷嬷却没愣住,袖子一挽,耳光便打了过去,那声音闷闷的,似乎不重,但刘氏的脸,却显而易见的肿了。
在萧鉴开口之前,葛氏吩咐道:“好了,停下吧。”
她站起身,走到萧淑燕姐弟面前去,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温声道:“你们也真是,在萧家呆了这么些年,却连最基础的规矩都不知道。”
指了指脸颊红肿,嘴角出血的刘氏,她笑吟吟道:“这是贵妾,可也是妾,那就只是半个主子,说白了,就是奴才,哪里有资格叫你们这些正经姑娘公子叫一声娘,一个贱婢,她也配。”
葛氏转头去看萧鉴:“夫君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萧鉴虽然决定叫葛氏拿刘氏消气,却也没真打算叫她将刘氏折辱死,毕竟刘氏还有一双儿女,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刚刚一见葛氏当着他与刘氏一双儿女的面儿,打刘氏耳光,刻意折辱时,他便有些恼火,只是葛氏一开口就将他堵得严严实实,委实挑不出什么错来,忍了忍,只得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是我和姐姐这么叫的,关姨娘什么事?”萧淑燕还能忍得住,萧延性情却急躁些:“母亲做什么罚姨娘。”
“阿延,你又忘了,”葛氏目光慈爱的看着他,轻轻摇头道:“主子是不会错的,要是错了,也是奴才撺掇着的,宫里头皇子公主犯了错,太傅会直接打骂吗?还不是要罚伴读,和他们身边的奴才。”
看一眼刘氏,她淡淡道:“刘氏活了一把年纪,却连这点儿小事都教不好,不打她打谁。”
“夫君,”葛氏又一次去看萧鉴:“你说呢?”
萧鉴被她接连两次问话惹得心火暴起,只是葛氏究竟占理,他也说不出什么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夫人言之有理。”
“夫君近来事忙,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淑燕和阿延也一样,我便不送了。”
葛氏端茶送客,随即又笑着问萧鉴:“纵然阿循要尚主,我也是萧家的主母,夫君不会叫一个贱婢,骑到我头上来吧?”
“当然,”她一口一个贱婢叫的毫不客气,萧鉴听得不快,硬邦邦道:“嫡庶分明,不可轻乱。”
“以妾充妻,是犯了大周律的,好在夫君想的明白,”葛氏将茶盏搁到桌上,扫一眼刘氏,漠然道:“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屋里缺个奴婢伺候,便叫她留下了,哪个不愿意,只管到我面前来说,我都等着。”
这句话出来,莫说是性情急躁的萧延,便是萧淑燕,也有些忍不住了。
“母亲,”她急忙道:“姨娘近来也病着,可别再过了病气给您,我房里还有几个婆子,侍奉的仔细,也会说话,便叫她们来伺候就是。”
“我看起来,像是缺几个婆子么,”葛氏不看她,只冷冷的瞧着萧鉴发笑:“我只是想叫你姨娘陪着我说说话,解闷罢了。”
萧淑燕还待开口,却被萧鉴制止了。
他看出来了,葛氏根本没打算好好谈,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叫整个萧家都跟着不好过了。
“你们先回去,”萧鉴凝声吩咐:“我同你们母亲说说话。”
他脸上全然是不容拒绝,萧淑燕与萧延对视一眼,也没敢再多说,在几个婆子护送下离开了。
屋里只剩了萧鉴与葛氏二人,他才沉声道:“我知道这事儿委屈你和阿循了,但我也是无可奈何,我……”
“明人不说暗话,”葛氏面上笑意收起,开门见山道:“萧鉴,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只怕比你自己还要清楚。”
不理会萧鉴骤然变色的脸,她继续道:“没什么好谈的了。”
“你们萧家毁了我的阿循,就是毁了我嫁到萧家的的前半生,和阿循本来应该无限光彩的后半生,更不必说这些年来葛家对你们的帮扶。”
葛氏语气有种叫人不寒而栗的平静:“你们毁了我的全部。”
萧鉴看出她语气中的决绝,也不打算再继续说了。
“你疯了。”他这样讲。
“不,我很清醒,”葛氏抬眼看他,哂笑道:“萧鉴,我把话放在这儿,咱们两个人,鱼会死,网不会破。”
“你瞪我也没用,”忍了这么多年,能有机会全部说出来,她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我祖父给圣上做过二十年的太傅,恩遇之深,不是你们萧家能比的,我便是犯了再大的事儿,到了圣上那儿,也祸害不到葛家。”
“我儿子尚主,虽然没了前途,但既然是圣上女婿,只要别去谋反,怎么能不会死。”
“我没什么牵挂了,”葛氏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的盯着萧鉴:“你呢,也跟我一样吗?”
第82章 结盟
“贤妃病了?”锦书手一滞, 奇怪道:“这几日天也不冷, 怎么就病了?”
“奴婢也不清楚,”红叶低声道:“只是贤妃娘娘这几日不见人,只留在披香殿里,那儿的宫嫔去主殿请安,她都没接见。”
“倒是奇了, ”锦书一笑:“贤妃年岁也不大, 怎么跟上了年纪的人一样, 时不时的就病一场。”
此前因为贤妃姐夫赵家之事,她就很是大病一场, 更不必说再前的种种了。
“不必管她, 叫人送点补品去,意思一下也就是了, ”锦书吩咐道:“承婉的嫁妆名单出来了, 梁昭仪忙的脚不沾地,你们跟尚宫局打声招呼, 叫她们仔细当差,不许在这关头惹事儿。”
红叶与红芳齐齐应一声是。
大公主出嫁之日定在了四月, 三皇子的婚期则是五月,圣上似乎有意凑趣, 降旨为二公主与萧氏嫡长子赐婚之后, 便将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喜事几乎全都挨在一起了。
大公主生母梁昭仪尚在,对于唯一女儿的婚事自然仔细, 锦书在边上帮一帮,多赏赐几分便是,三皇子生母是贤妃,妻族是静仪长公主一系,更不需要她多事。
至于二公主,这会儿正挂在贤妃名下,索性叫贤妃一并张罗就是了,锦书与这个庶女已经撕破脸,也不必凑过去亲热,平白膈应。
虽然各有生母养母盯着,但说到底,她这个皇后也该在边上帮上几分,再加上三月的选秀,这一阵子着实算不得清闲。
临江王世子与广川王世子都已经十六,到了该选妃的年纪,另外还有几个也十四、五了,虽说还不急着娶亲,但早些定下人选也是好的。
这还只是宗室子弟中的人选,更不必说那些未出嫁的郡主县主了。
婚姻大事,自然是得谨慎的,锦书虽有圣上撑腰,却也不得不仔细些,免得叫那些夫妻做了怨偶,也是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