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之人不仅仅是之前的一千人,弋鄀轩吃了苦头,终于增调了一些人手过来,现在那些人正在连夜赶来。
而这废弃的陷阱里依旧是一片漆黑。
弋栖月松了一口气。
正想跟夜宸卿说说接下来的事情,脑海里却忽而闪过一件事去。
“宸卿。”
想起这件事,弋栖月只觉得心里一阵异样。
她低声叫着他,抬起手来,摸索着拽住他的手臂。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自己和炙一同去南部三州,也正是在一个无比狭小的洞口里,躲避苍流之人的追逐。
很黑,很安静。
然后……
仅仅半年过去,炙便走了。
没声没息的。
她心下一惊——那么,宸卿呢?
他也会走吗?就像炙一样,离开得毫无征兆……
不知不觉间,身子便凉了,一双眼睛也不瞧着她了。
这种莫名的相似感很是吓人,不知不觉间,弋栖月拽着他手臂的手,力道越来越大。
夜宸卿一愣,以为她是担心给人抓住,翻过手腕来,用温热的手掌攥住她略微发凉的手:“没事,陛下,他们走了。”
弋栖月脑海里却没有想着这件事,她手中的力道愈发大了,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宸卿,你……一直会在吗?”
夜宸卿笑笑:“我在,宸卿一直在。”
听他这般说,弋栖月心里终于安稳了几分,她咬了咬牙,身形向着他的方向挪了挪。
夜宸卿这厮,依旧是暖和得很。
“你说的……那便不许走。”她半咬住唇角,声音有点模糊
夜宸卿察觉到她的靠近,身形轻轻一颤,随后却是在一片黑暗里覆上她的手:“不走,只要陛下不赶宸卿走,宸卿……就一直在。”
“陛下——宸卿,是陛下的人。”
他的声音又放轻,附在她耳畔,轻勾低吟。
一呼一吸,一言一语,都离得她很近,温热的气息总给人以真实而又温柔的感觉。
弋栖月略微偏了偏头,随后抬起手臂来,向白日里那样将他抱住。
被她抱住的他身形颤了一下,再然后似乎想挣脱开,却又迟疑着一时没有动弹。
其实夜宸卿喜欢她难得的温柔,又哪里舍得推开。
第一卷 127 杀了他
一片黑暗里,弋栖月忽而听见夜宸卿低声说着:
“臣下已睡了半日了,今晚陛下歇息,臣下守着。”
——而这大抵是弋栖月听过的最不像样的话了:
白日里丢了半条命,奄奄一息地躺了半日,竟能被他说成这幅样子,仿佛有道理的样子,来堵住她的嘴。
弋栖月在黑暗里撇了撇嘴角,抱着他的手臂却是不松反紧。
“你还有伤,先休息,何况你又辨认不出烈倾等人的声音,若是错过去可就麻烦了,还是朕守着罢。”
她说的有理有据。
夜宸卿这厮许久没什么声音,再然后,弋栖月听见他低声道了一句‘谢陛下’。
她颦了颦眉,抱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为何要说这三个字呢,她总觉得亏欠他。
其实弋栖月又如何会不清楚。
——如今她抱着的这个人,这些天来,不声不响地、给她守了一夜又一夜。
夜宸卿的肩很宽很坚硬,如今弋栖月抱着他,下巴刚好能碰到他的左肩肩头,她轻轻巧巧地靠上去,觉得舒服又暖和。
-
“淮公子,有位钱姓人,自称是公子宫苑的旧人,前来瞧公子了。”
邱偃府中白发苍苍的守门人敲了敲淮川暂住处的房门。
门内的淮川心里犹豫了些许,随后低声道:“谢谢陈伯,请他进来罢。”
白发苍苍的老者应了一声,没一会儿,便引着一个青衫男子走到淮川门前。
“谢谢陈伯了。”淮川打开门,向着老者笑笑。
守门人摆了摆手:“公子客气了,丞相这几日一直忙,这府院里又没几个人,老奴岂能怠慢了陛下的人呢。”
一旁的青衫男子一直不曾言语。
这边,守门人走开身去:“那你们慢聊,老奴再去瞧着门了。”
淮川便将那青衣男子领入屋中。
平心而论,清廉节俭,这是邱偃的优点,如今却也变成了缺点。
因为他的丞相府统共也只有一个年迈的看门人,一个管家,一个厨子,和一个侍候的小丫鬟,便再无旁人了。
如今丞相夫人早已故去,邱偃带着儿子邱明,由管家陪着又去为反对弋鄀轩上位而忙碌,这相府里便是空空荡荡。
看门人没什么戒心,也就轻易将这青衫男子放了进来。
“淮公子可还记得应允太子殿下的事。”
青衫男子方才坐定,语气便没什么耐性。
淮川沉下一口气:“自然是记得。”
那青衫男子哼笑一声:“殿下还以为公子是忘了,如今瞧着,公子分明是记得,只是不肯去做罢了。”
“难道公子以为住在丞相府便可高枕无忧了?是不是你想等着,万一陛下还能回来,你再回去寻她?”
“呵,淮公子,且不说陛下能否归来,你想一想,如今只要太子殿下做些手脚,丞相大人是否还会善待于你?”
淮川咬了咬牙,一字一句说着:“大人多想了,川没有如此意思。”
虽然摸着良心讲话,淮川并不想伤害这位老丞相。
满头白发,一身瘦骨,依旧奔波操劳,还满怀善意和对陛下的忠心地收留他。
淮川对于邱偃,更多的是敬佩和感谢。
“哦?那是如何?”
“堂堂东国皇子,身手应当是了得,对付这么一个年迈的老者,岂会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淮公子,今日这邱大人还精神矍铄地带着人、将太子手下的齐先生逮捕了,我便不信你有什么动作。”
淮川颦了颦眉:“有,川确是去试过的!”
青衣男子低哼了一声。
淮川从袖里摸出一个罐子递上前去:“那日我把这毒药的封拆下去,本想到他的饭食里下毒,孰知那厨子很是谨慎,根本不由我靠近,我担心有人生疑,这才作罢,静待时机。”
青衣男子一把将毒药抢过来,眼里满是凶光:
“没什么时机可以等的……淮公子,太子殿下只给你五日的时间,五日之后,这世上就不可以有活着的邱偃!”
淮川狠狠咬了牙。
“毒药你用不到便不必用了!如今都城里几乎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淮公子功夫了得,便用自己腰间的剑处理了罢!处理完了逃出来,殿下自然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青衫男子话音一落,便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淮川默然跌坐在椅子上。
用剑吗?
呵,说得如此好听,用剑处理完了,他淮川能活下来的可能又有多少?
——本来淮川恨透了夜宸卿,如今借着戾太子之手除掉他,也自以为捡回来一条性命,不想如今的日子,刀尖舔血。
淮川狠狠闭上眼,听着那人的脚步声渐远,他摁在腰间剑柄上的手也只能渐渐无力下来……
-
当晚,烈倾率兵奇袭灵隐寺,将还在忙着搜查和守卫的戾太子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出事时候弋鄀轩还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秦断烟从一群侍从手中跳出来,当即分人抵挡,安排其他人暗中送弋鄀轩回宫。
抵挡的兵士向着烈倾而去,孰知半路却被仇凛麾下的罗帅截住。
但是好歹拖延了时间,秦断烟终于带着弋鄀轩狼狈地逃离了层层的包围,向都城赶去。
而在罗帅一路挺进灵隐寺的同时,烈倾率领兵将四处搜查,烈倾知晓陛下熟悉她,故而一边搜查一边叫嚷。
——最终,尚在废弃陷阱里面的弋栖月听见了她的声音。
如此,失踪多日的女皇陛下,终于回到了军中。
此日下午。
烈倾入了陛下营帐,本是想问问陛下下一步的打算,不想撩开帘子一瞧,此时陛下正坐在床榻边,一手端着药碗,另一手执着一柄勺子,正一勺一勺地给榻上的男人喂药。
可自从烈倾亲眼目睹那东国公主当着陛下的面对夜宸卿又哭又抱,对他便没什么好印象了。
烈倾二话不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眸光不善地瞧了瞧夜宸卿,末了幽幽开口:
“陛下,湛玖前些日子从南疆请救兵归来,浑身是血从马上栽下来,陛下可得记得去瞧瞧。”
弋栖月自然听得出这丫头阴阳怪气的,手停了停,回过头来:“回来便去瞧了,玖伤了条手臂,还需养养,碧溪在那边照顾着。”
烈倾瞧了瞧一旁的夜宸卿,话语不善:“陛下,湛大人鞠躬尽瘁,伤了手臂都不见陛下给他喂药。”
烈倾和弋栖月自小相识,本就是过命的交情,而弋栖月对她素来也极为宽容。
夜宸卿也并非痴傻,他心里掂量着,他唯一一次见着这位女将军,便是当初淮柔闹腾的时候,倒也难怪她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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