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蓉跟着叹气:“谁让你摊上呢,祖母也知道你辛苦,明面上不说,私下跟我说了几次,多体谅体谅你,同时劝我们别苛责大哥,老人家心愿总希望一家子团团圆圆。”
“我何尝不想。”覃炀边说,边替她掖好被子,自嘲道,“现在好,全跑樟木城团圆,大姑姑难得回燕都,巴不得我们都去。”
温婉蓉听出酸意,笑出声,乖乖保证:“你放心,等我在樟木城生完孩子,养好月子就带英哥儿一起回燕都,不会耽搁很久。”
覃炀搂搂她的肩:“这事不急,你们母子在大姑姑身边,我反而放心。”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温婉蓉闭上眼,嘴角扬起笑意,窝在熟悉的怀抱,安心入眠。
因为纪昌不再拿着鸡毛当令箭,老老实实随军养“病”,覃炀的胆子也大起来,不仅他连带宋执一样,两人把温婉蓉和皓月接到身边照顾,兰家暗中保护即可。
如此一来,温婉蓉、皓月和柳一一三个女眷一路为伴,路上同坐一马车聊天解闷,偶尔还能从车里飘出欢声笑语,不知说什么,好不热闹。
“还是娘们舒坦。”宋执放慢马速,和覃炀平排,转头努努嘴,不无感叹,“我们流血,换她们锦衣玉食,什么世道。”
覃炀听了没吭声,想了想,调转马头,走到女眷车旁咳一声,沉声道:“这是行军,不是踏青。”
顿时车内鸦雀无声。
管归管,没隔一会三人又说开了,就是声音压低许多。
其实三个女人聚一起没什么正经事谈,大都围着温婉蓉孕事说道,柳一一很是羡慕,恨不得自己马上怀一个,羡慕之余发挥绣娘本事,开始缝制婴孩的小衣服,晚上给丹泽欣赏,意图在明显不过。
丹泽哪能看不透,承诺回西伯安定后再要孩子。
柳一一多少有点不甘心,可现实摆在眼前,只能带着几分幻想道:“覃夫人这胎可能是儿子,我们都夸她儿女成双好福气。丹泽,我还没问过你,你喜欢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只要你生的都喜欢。”丹泽甜言蜜语哄得柳一一满心欢喜,而后他叫她快睡,她立马听话。
一晃半月过去,护送使者的队伍离雁口关约莫不到一半路程,纪昌的回报不是没有,三不五时报喜不报忧,似乎一路顺利。
与此同时,燕都城外松内紧,百姓的日子一成不变,可宫里气氛大不如以前,皇上自从发病后,性情愈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就连正得盛宠的景阳宫,行事说话都小心翼翼。
皇上陪齐淑妃用过膳便摆驾回御书房,云裳听伺候萧璟身侧的掌事公公说,齐臣相已等候多时。
她忙不迭把这个消息告诉齐淑妃,以此安慰:“娘娘,您身子重,切莫忧思过虑,皇上并非不看重娘娘,定是国事繁忙,奴婢浅见,齐臣相去御书房去得勤,说明臣相大人是皇上面前红人儿,娘娘再生一男半女,皇后之位指日可待。”
云裳捡好听的说,齐淑妃捡好听的听,不知最近几个月听这类阿谀奉承的话太多,以假乱真,还是皇上对她态度缓和,让她信以为真,总之齐淑妃自己都认为六宫掌印迟早是她的。
她越是想得到国母之位,就越谨慎肚子里这胎,连忙叫云裳传李太医复诊。
不过一刻钟,李太医背着医药箱战战兢兢来到景阳宫。
“李太医,本宫脉象如何?”每次复诊,齐淑妃开口第一句跑不掉。
李太医收好脉枕,毕恭毕敬道:“回娘娘的话,脉象安好。”
“是吗?”齐淑妃见此人一副老实蠢钝的样子,加之几个月时间接触,没发现什么花花肠子,防备心渐渐解除,“可为何本宫近日食不下咽,夜不安寐,白日总觉得身子又沉又乏,我见其他宫里之前有孕的妃嫔好像并无此症。”
“娘娘,胎象征兆只和母体有关,卑职斗胆问一句,”李太医叩首行礼,“娘娘可曾滑过胎?”
她当然滑过胎,罪魁祸首就是拐她进宫的杜皇后,想起这些,齐淑妃咬碎一口银牙,恨恨问:“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李太医回答:“滑胎大伤女子身体,重则不孕,就算能孕,多少伤了根本,需好好调理。”
“本宫知道了。”齐淑妃倏尔颓然摆摆手示意所有人下去,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自己的身体,就算不找任何太医也清楚一二,被杜皇后陷害后她一度难孕,若不是齐佑为保齐氏家族飞黄腾达,不惜给她服用合欢后强行怀孕的药,这个龙嗣根本与她无缘。
可从怀到生,还要历经十月生长,谁又保证这十个月不出任何纰漏?
李太医的话听起来稀松平常,换言之,滑胎后应先调理好身子再孕方能保胎,她却本末倒置,结果好坏亦未可知。
这些话埋藏在心里就像一把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就怕哪日不小心齐刷刷掉下来。
“娘娘,安胎药熬好了。”云裳的声音拉回她思绪。
齐淑妃闻闻发苦的药味,蹙了会眉头,捏着鼻子灌进去,放下药碗时,交代云裳:“你差人告诉李太医,要他尽心尽力保住本宫这一胎,保住了,本宫自然少不得他好处,保不住,他便自求多福。”
第286章 暴露
燕都一连几天大雨连绵,天边时不时滚来一道春雷,轰得人焦躁不安。
齐淑妃本来睡眠不好,夜里下雨打雷,几乎一宿未眠,精神萎靡不说,第二天身子愈发沉重,食欲更加消退。
云裳端着近乎未动的珍馐佳肴从寝宫出来时,顺势对跟在身侧的宫女说,快去请李太医。
宫女领命,急急忙忙下去。
约莫一刻钟,李太医跟着宫女慌忙火急赶到景阳宫,满头大汗,气都没喘匀,撩袍跨进寝殿。
他放下药箱,跪在榻前,唯唯诺诺道:“卑职来迟,娘娘觉得哪里不舒服?”
说着,顾不上礼数,抓起齐淑妃的手腕拿了脉。
齐淑妃烦躁甩开手,气虚却十分不悦道:“你……你到底给本宫吃的什么药?!为何……不见好转?”
李太医连忙叩首,紧张道:“回,回娘娘的话,卑,卑职给娘娘就是安胎药。”
“安胎药?李太医,当我家娘娘不懂医术,就大胆糊弄!”云裳见齐淑妃说话气短,狗仗人势质问李太医。
李太医哆嗦嘴唇,全身蜷缩,瑟瑟发抖:“卑卑卑职,职……”一连两个职也没职个下文。
云裳见他一副连话都说不清的窝囊样,气得狠狠给了一脚,一记绣花鞋把人踹倒在地,啐一口骂:“废物!平日收娘娘好处,这会连点小事都办不好!娘娘留你何用?!”
“卑职这就回太医院配药!”李太医一听要被处置,忙不迭爬起来,继续额头贴地跪在榻前,口齿也伶俐了,“求娘娘再给卑职一个机会,卑职今晚就送药过来。”
“你还有脸求娘娘!”云裳准备第二脚,被齐淑妃拦住。
齐淑妃无力抬抬手:“放他走。”
云裳信不过:“可是娘娘……”
齐淑妃难受,不愿多说话,只有凌厉眼神扫过,吓得云裳闭了嘴。
李太医被景阳宫的宫女轰出来,算是堪堪逃过一劫,他前脚刚出宫门,抹了把面皮上的雨水,怯懦的眼神倏尔变冷,大步流星往午门走去,与方才判若两人。
申时刚过雨势渐小,城郊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异常安静,突然一只鸽子扑棱棱落在房檐下的纸窗边,刚收拢翅膀就被突如其来的大手抓了进去。
“靖王殿下,是叶侍卫传来的消息。”抓鸽子的粗大男人单膝跪地,对厅堂上座捧着一本书的年轻人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支腊封竹筒。
“呈上来。”靖王放下手里的书,抬起视线,单看外貌不过弱冠,可一双清冷深幽的眸子显出与外表不符的沉着。
粗大男人应声是,把竹筒递过去,靖王指节修长白净,不慌不忙开启腊封,倒出里面的纸条,打开扫了眼,便丢进一旁燃着灯芯的罩子里,薄薄嘴唇微启,声音明朗道:“时机已到,伺机而动。”
因为雨天,天色昏沉沉,不到掌灯时分,整个皇宫点亮宫灯。
李太医一刻不敢耽搁把配好的汤药送到景阳宫,云裳瞧不起懦弱货,接过药包,多一句话都不想说,直到齐淑妃喝完药,感觉舒缓几分,入了睡,她才假模假式叫粗使嬷嬷送李太医离开。
齐淑妃一觉黑甜,一直睡到后半夜,突然一阵剧痛把她从清梦拉回现实,而后一声凄厉叫声响彻景阳宫的寝殿。
“快!快!快!”甬道里两个宫女一个撑伞,一个护着灯笼不被浇熄,一左一右架着接生嬷嬷,恨不得能长个翅膀飞起来才好。
“李太医呢!”云裳早早候在宫门口急斥道。
撑伞宫女留下回话:“姑姑,奴婢们分两路走的,奴婢负责带接生嬷嬷,回来路上都没见去太医院的两人。”
“我知道了。”云裳不耐烦摆摆手,又等了一会,只听雨声不见人来,索性也不等了,跟守门两个小宫女交代一句,便转身急匆匆回正殿。
殿内齐淑妃撕裂般的凄惨叫声不绝入耳,吓得云裳一时忘记下一步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