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一先是听话的“哦”一声,而后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清醒半分,睁开眼,看着的眼前人,满腹疑问:“你冬至大假最后几天不是说不想管大理寺了吗?怎么又熬夜?留灯都不用我留了,是通宵?”
丹泽不想告诉她实情,敷衍道:“不去大理寺,有点别的事。”
“什么事?”柳一一现在没以前好糊弄,觉不睡了,非要弄清个子丑寅卯。
丹泽见她来劲,问:“不睡了?”
柳一一坦然回答,加威胁:“你不说清楚,我今儿一夜不睡。”
她以为能降住对方,没想到丹泽静静看她一会,翻身说:“你不睡就不睡吧,我先睡了。”
“哎哎哎!你怎么这样!”柳一一心思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应该哄她睡觉吗,“我不睡,你就晾着我,之前谁许诺对我好的?”
丹泽背对她,嘴上笑,学她语气,坦然道:“对你好,也不能不睡觉。”
柳一一心思小白脸才好几天,又开始跟她抬杠,推推他,威胁加倍:“这不是睡觉的问题,你不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一会就堵在房门口,不让你出去,明儿早朝也别去了,反正你都打算回西伯,上什么早朝。”
丹泽不理,也不说话。
柳一一又推推他:“跟你说话呢!”
丹泽不咸不淡来一句,听见了。
“听见了就说清楚啊,”柳一一见他继续不理,心思光威胁不行,得拿出点行动,坐起来,“你不说,我现在就去堂屋,堵房门去!”
说完,隔好一会,对方仍没有动静。
柳一一睡里面,要下床得从丹泽身上翻出去,她觉得这不是好计策,弄不好人没翻过去,先被对方压制,于是她戳戳他,问睡着没?
丹泽依旧没动静。
“这么快就睡了?”柳一一轻手轻脚爬起来,凑到前面看一眼。
对方呼吸平稳,似乎,好像真睡了。
柳一一盯着如画般的容颜,被男色吸引,倏尔脑子一片空白,忘记要说的话,神使鬼差凑近,忍不住想吻薄薄上扬的嘴唇,亲上去的瞬间,拽紧的被子丝面光滑,只听“哎哟”一声,连人带被子从床上滚下去。
丹泽绷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还笑!”柳一一裹着被子四仰八叉躺地上,一点色心摔到九霄云外,抱怨道,“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挨近床边,害我没地方支撑!”
丹泽拉她起来,笑意正浓:“我要你睡,你不睡,怪谁。”
“怪你!都怪你!”柳一一摸摸摔疼的侧脸,甩开手,气哼哼爬到床里,面朝枕头,重重躺下去,骂一句,阴险蚊虫。
丹泽把她被子掖好,声音还在笑:“摔哪了,给你揉揉。”
“少幸灾乐祸!”柳一一往里挪了挪,“我不跟阴险蚊虫一起,你离我远点!”
丹泽继续笑:“我挡在外面,也没挡住你。”
柳一一从鼻腔里哼一声。
“刚刚真没想到你会滚下去。”丹泽靠近身后,爬起来,盯着对方的脸,抬手抚了抚,关心问,“摔疼了?严重吗,要不要上药?”
柳一一推开覆在脸色的手:“上什么药!你走远点,我哪都不疼了!”
见对方真不高兴,丹泽抱着好声好气哄:“刚才是意外,不骗你,别气了,问什么都告诉你,嗯?”
“我不稀罕。”柳一一哼一声,语气明显缓和下来。
她大概就这点出息,经不住丹泽三两句哄,一点小气性消下去。
“那你告诉我,明儿晚上到底出去干吗?”她问。
丹泽故意逗她:“你不是说不稀罕吗?”
“你!不说算了!”柳一一就像放气又打气的皮球,瘪下去又鼓起来,“你诓我,改明儿我再也不听你的话!”
丹泽看她小气性的样子,莫名好玩,又把人哄回来:“不稀罕是你说的,我顺话而已,你要不听,我真睡了。”
柳一一转头瞥一眼:“你想说倒是说啊,磨磨唧唧这么半天,就知道拿我开涮。”
丹泽笑着,低头吻一吻,躺下来说:“我明天去找覃昱。”
“你找他干吗?!”柳一一不知道还好,一听他要找覃昱,一骨碌爬起来,蹙眉道,“我告诉你那么多事,你打算找人抓他,顺便把我卖了吗?”
“你紧张什么。”丹泽把她按进被子里,笑了笑,“我要抓他,早出手,不必等现在。”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柳一一两手攥着被子边,露出一双杏仁眼,看向丹泽:“覃爷不好找,你确定明晚能见得到?”
丹泽要她快睡,胸有成竹道:“就算我不找他,他迟早也会找我。”
柳一一重新钻他怀里,疑惑不已:“覃爷不是支持你回西伯吗?怎么听你口气,不大喜欢他。”
丹泽不想正面回答,也不想让柳一一知道太多:“不存在喜恶,他有他的立场,我有我的立场,等我们安然无恙回到西伯,再慢慢告诉你。”
柳一一除了乖乖哦一声,想不出其他的话,即便想知道,丹泽现在也不会告诉她。
隔天一早,两人吃早饭时,丹泽告诫柳一一,这几天老实在府邸待着哪也别去,宫里来找,就称病叫管家回复即可。
早朝完毕,丹泽打算回大理寺把所有公务规整一遍,该留的留,该烧的烧。
没想到前脚刚出奉天殿就被萧璟身边的老太监叫住:“丹寺卿,请留步。”
丹泽欠身作揖行礼,回敬道:“公公找卑职有何事?”
老太监忙弯腰回礼:“圣上请丹寺卿走一趟御书房。”
丹泽嘴上谦和恭敬有劳公公,心里疑惑,皇上果然一言九鼎,言必行行必果,才说要他和覃炀一起上御书房,来的这么快,想必不是好事。
更没让他想到的是,来御书房的不止覃炀一人。
丹泽进去时,齐佑正行跪拜大礼,清清楚楚道:“微臣都察院佥都御史齐佑叩见皇上。”
皇上品口茶,说句平身,视线转向丹泽,不疾不徐道:“丹寺卿来得正好,赐坐。”
丹泽叩拜谢恩后,坐在覃炀斜对面的宫椅上,而齐佑坐在覃炀正对面。
覃炀尊左,齐佑、丹泽同边,自己却位居齐佑右手,从整个座位安排,一目了然皇上心中孰轻孰重。
丹泽意不在此,也不在乎坐哪里,让他在意的是,皇上有意找覃炀和他谈论两国之战,为何找齐佑来?
绝不是告知他和覃炀,齐佑升迁佥都御史这么简单。
丹泽微微低头垂眸,遮住眼中神情。
覃炀则一贯昂首挺胸的做派,在他看来,齐佑就是借他金爹的后台爬上都御史的职位,也不用大惊小怪。
不过他心里和丹泽盘算一样的疑问。
两国开战,要一个都察院监内官员来做什么?
送到西伯相互学习监察之道?
见鬼吧!
覃炀暗骂,面上绝对人模人样,不苟言笑。
可齐佑却无比得意,作揖行礼道:“多谢皇上体恤家父身体抱恙,微臣定殚心竭虑替家父为皇上分忧。”
话音刚落,另外两人恍然大悟。
覃炀想,就齐佑这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玩字号,能替齐臣相给皇上出主意?当朝野上下眼睛都瞎了!
丹泽却想,哪怕都御史也无法和言官之首的太傅相提并论,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时间,三人表情各异。
皇上倒异常反态,少了几分奉天殿的威严,多了几分仁君的慈祥,点点手边折子,苦恼道:“朕最近为西伯之事寝食难安,就在前两天,朕收到从雁口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西伯大汗亲笔书信,意为和谈。”
此话一出,第一个愣住的是覃炀,他从去年年末到新年年初,一直在御书房商议扩疆一事,而自打覃昱来燕都,又把牡丹送进宫潜伏在皇上身边,想必早已打听清楚中原举战的圣意。
覃昱知道的事,西伯大汗不可能不知道。
此时和谈?
覃昱没撤退,足以证明西伯举战的决心,提出和谈不过是迷惑对方的烟雾弹,争取更多时间,加快边界兵防部署。
覃炀回过神,起身抱拳,揣测皇上的心思道:“皇上,臣意在举战,如今冬季,雁口关气候恶劣,西伯边境与雁口关相距百里,是粮草薄弱之际,此时出兵,我们是狼,他们是羊,再等开春,冰消融化,他们粮草会迅速累积。”
萧璟听罢,沉吟半晌,未表态,视线又看向齐佑:“齐佥都以为如何?”
齐佑就等着发言机会,起身作揖行礼,轻咳一声,给出不同意见:“微臣与家父想法一致,主和,如今西伯主动提出谈和,未尝不是好事,若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西伯,既保住雁口关的商贸通道,又体现皇上的仁政明政,可谓一石二鸟。”
皇上双眉微微上扬,低头吹了吹茶盅里清亮茶汤,明知故问:“丹寺卿在早朝时意为主和,可有其他想法?”
丹泽立刻起身行礼,回答:“齐佥都之建议,正是卑职想说的,卑职亦主和。”
排除皇上,主和主战,二比一,优势显而易见。
覃炀心里冷哼,面上挑挑眉,神色不悦地扫了眼对面两位,颇有几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孤立感,坏脾气呲溜呲溜从心底往外冒,寻思两狗东西蹬鼻子上脸,以为皇上叫他们来御书房,真是听他们主战主和的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