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皇室宗亲的脸面,温婉蓉暗叹之余,浅笑道:“皇祖母深思熟虑,想必早已物色好人选。”
太后没吭声,继而又说:“哀家并非偏颇谁,兰僖嫔这孩子倒合眼缘。”
说着,叫老嬷嬷拿来绣有五色蝙蝠的姜黄丝帕,递给温婉蓉:“这是兰僖嫔送给哀家的岁礼,绣艺不错,看得出来花了心思。”
温婉蓉不记得牡丹绣艺精湛,再仔细看看帕子上的绣工,总觉得有几分眼熟,神使鬼差想到柳一一,她带着撞运气的想法,从仁寿宫出来又去了趟合欢苑。
人还在门口,就听见正厢房传出牡丹关切的声音:“你昨天去景阳宫送绣面,那边没为难你吧?”
紧接着,一个清灵婉音的声音笑着回答:“回僖嫔娘娘的话,淑妃娘娘为人和善,没有为难民女,民女愚钝,就怕绣艺入不了淑妃娘娘的眼。”
温婉蓉听着声音一怔,除了柳一一不会是第二人。
只是谈吐与之前大相径庭,仿若变了个人,说话不急不躁,娓娓道来,若不是知道柳一一的背景,绝不会联想到粉巷那种下九流的地方。
牡丹还想说什么,通传的宫女打断两人对话。
温婉蓉进去时,就看见柳一一规规矩矩坐在杌子上,梳妆得体,妆容精致,一席秋香竖领绸缎坎肩显出纤细的腰身,她刚想唤人名,柳一一主动起身行跪拜大礼。
“民女刘绣娘叩见公主殿下,恭祝公主殿下新春纳福,年年吉祥。”她一言一行全按宫里规矩,端正的叫人挑不出错。
温婉蓉不知为何,心头微微发酸,说句快请起,扶柳一一起来。
牡丹不知两人认识,忙介绍:“公主殿下,这位刘绣娘是臣妾在宫外旧友,绣艺很是不错,臣妾出身卑微,不敢劳烦内务府的公公,便请示太后允我带人进宫,一来由我差遣,二来有个熟人来陪臣妾说说体己话。”
温婉蓉自然知道柳一一进宫绝非字面上的理由,揣着明白装糊涂,提点道:“这位绣娘似乎在哪见过,姓刘还是姓柳?”
柳一一确定道:“回公主殿下的话,民女姓刘。”
明摆对方不想承认相互认识。
温婉蓉哦一声,没再追问下去。
柳一一万万没想到会在合欢苑见到覃家夫人,她心里发慌,面上尽量表现镇定自若,而后没敢久留,起身告辞离开。
她走没多久,温婉蓉追上来,问得隐晦:“刘绣娘绣艺精湛,不知出自哪个绣坊?”
柳一一行礼,恭恭敬敬道:“回公主的话,民女出自一家小绣坊,不值一提。”
“没想到燕都藏龙卧虎之多。”温婉蓉笑着打发走合欢苑的宫女,单独面对柳一一时,声音低了低,“柳夫人,不管你现在什么身份,丹泽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
柳一一听见丹泽的名字,垂眸遮住眼中神情,低头道:“民女听不懂公主所言何意。”
温婉蓉吃了个闭门羹,翕了翕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从甬道走到午门,出了宫门,柳一一站在路边,弯腰行礼,恭送温婉蓉上马车。
温婉蓉钻进马车,没有马上走,掀开窗厚帘,说:“柳夫人,这次进宫找你,不是我的主意,是丹泽求我帮忙,他从不向谁低头,肯为你放下脸面,说明他的心意,你好好考虑考虑。”
语毕,马车缓行,在平坦的青石路面渐行渐远。
直到车尾消失街角尽头,柳一一才直起腰,放松吐口气,拢紧身上的披风,刚转身,忽而被人拉住胳膊。
“一一,你真的进宫了?”来者声音熟悉不能再熟悉。
柳一一强压住心绪的翻滚,心知肚明大理寺埋在燕都的眼线众多,想跟踪谁,找到谁,易如反掌,她转身抽回手,低头行礼:“恐这位大人认错人,小女不叫一一。”
说完转身,再次被拉住。
对方不理会她的无视,焦急道:“一一,你这段时间跑哪去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柳一一静静站着,不言不语。
丹泽解释:“我不知道你进宫,无意看见齐淑妃送到齐府的新婚之礼,发现图样出自你的手,才找温婉蓉进宫碰碰运气。”
见柳一一不说话,他继续道:“跟我回去吧,冬至大假没几天了,我保证这几天,天天陪着你,哪也不去。”
顿了顿,丹泽语气轻缓:“我肯定好好待你,别赌气了,好不好?嗯?”
他以为像以前一样,好声好气哄哄,多说几句服软的话,柳一一就会言听计从跟他回去,没想到对方只是轻笑一下,看看他又看看拉住胳膊的手,不疾不徐道:“大人,民女不过一介小小绣娘,不值大人劳心劳神,烦请大人注意仪态。”
她再没像两人刚见面时,在街道上搜肠刮肚的骂人,有恃无恐说混账话,如今她关闭心门,带着上九流的温婉雅致,即便不满也不透露半分情绪。
丹泽看着她的衣着打扮,听她谦谦的语气,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只觉得很不是滋味,向来波澜不惊的眼底泛起悲哀,发自内心说:“一一,你失踪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什么?你别这样,我以后保证不骂你,不说你一个不好,你以后想如何,我都依你,说到做到。”
柳一一直视那双漂亮的琥珀眼眸,如今换她不再波澜,边掰开丹泽的手,边说:“大人,民女真不是你要找的人,还请放手。”
话音未落,丹泽松开手,他听出来她不是赌气。
柳一一没再逗留,转身就走。
她走前,丹泽就跟在身后。
柳一一知道,也当不知道,围着街道绕路走,走累了,就靠着路边的树干休息,而后接着走。
她体力不好,走了近一个时辰,再也走不动,向丹泽投降:“大人,您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能不能让民女先回家?”
丹泽不勉强不强迫,只说:“你住哪,我送你。”
柳一一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住处,犹豫片刻,道:“既然大人热心快肠,小女能否借大人府邸歇个脚,稍晚再走。”
丹泽听她要回府邸,想都没想应声好,而后一路背她回去。
柳一一没拒绝,她一直没好好调养,身体差强人意,勉强下去撑不了两天就要病倒。
路上,丹泽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一一,回府后就别走了,也别进宫,等我把手头的事忙完,就带你回西伯,也许不用等到开春。”
柳一一听罢没吭声。
丹泽又说:“你好好调养身子,从燕都到雁口关,走陆路至少一个月,你要身体受得了,我们快马加鞭,估计提前十天到达。”
柳一一还是没说话。
丹泽把她往上面托了托,问:“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柳一一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丹泽,我身体不好,走不了远路,就不去西伯了,免得成为你的拖累。你回西伯继承爵位,可以找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就像覃将军和婉宜公主那样,恩恩爱爱,和和美美。”
丹泽终于明白之前对她想说就说,想骂就骂带来的伤害,远比他预想的深。
他皱皱眉,只问:“我一个人回西伯,你怎么办?”
柳一一笑了笑:“我就继续待在燕都,当我的绣娘。”
丹泽揣测她的心思:“你想嫁人?”
“不嫁了。”柳一一灰心丧气,“没人会娶病秧子。”
丹泽趁机表露心意:“没人娶,我娶你,正好回西伯好好调养,用药医治只会比燕都好,不会比燕都差。”
换以前,柳一一肯定喜疯了,现在无论丹泽怎么哄,说再多甜言蜜语,哪怕应许的承诺都是真的,也高兴不起来。
她不做任何回答,只是下意识搂紧丹泽的脖子,在他耳边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叹,说:“丹泽,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回的去,不是你说了算。”丹泽沉默一会,突然开口。
柳一一莫名鼻子发酸,搂住脖子,难过道:“你每次都这样,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才算。”
丹泽笑笑:“用你们中原的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成台吉夫人,难不成要台吉听你的?”
柳一一声音变小:“我不做台吉夫人。”
丹泽继续笑:“这事由不得你。”
“你真的好讨厌……”柳一一眼眶热热的,似乎稍有不慎,眼泪就会溢出来。
这一天从白天到晚上,进入府邸后,就没再出去。
夜里下寒气,柳一一说冷,丹泽就抱着她睡。
他好久没碰柳一一,没一会,甜蜜、黏腻、情欲混在一起,交织在不大的厢床内。
两个相熟的身子很快找到默契,缱绻纠缠彼此,直到柳一一求饶。
第230章 怕我害你
然而不是柳一一求饶,丹泽就此放过。
相反,一向自控力很好的他自己都奇怪,为什么柳一一柔软的身体极具吸引力,尚有一丝理智,也拉不回猛烈侵占的本能意识。
最后筋疲力竭,两人都懒得动,就这样睡着了。
或许是丹泽的怀抱够温暖,又或许屋里炭盆燃得很足,柳一一一夜未醒,也没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