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昱冲上去,抱住摇摇欲坠的牡丹。
牡丹翕翕嘴,气游若丝说了什么,就栽倒覃昱怀里。
覃昱波澜不惊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把牡丹倚在墙角,背对着覃炀,冷笑一声:“就你那三两下,谁教的,快忘本了吧?”
覃炀丢开带血短刀,迅速退后几步,嘴角一扬:“忘了又如何?疼不疼?扎得舒服吧?”
覃昱尾音上扬“哦”一声,挑衅道:“我没记错,你以前被爹打都因为顶嘴吧。”
覃炀紧了紧手里的刀:“说的好像你没挨过打一样。”
温婉蓉听两人对话,总算明白,覃炀不止对她不好好说话,对谁都不好好说话。
覃昱似乎打算休战,边往游廊走,边应声:“我为什么被打?你心里没数?哪次不是为你顶包?”
提起过去,覃炀紧绷的弦蓦的松了松,喊声:“哥。”
覃昱转头:“说。”
覃炀问:“你没死,为什么不回来?”
覃昱不动声色往游廊深处走,简短道:“回不来。”
“为什么?总有个理由!”
他话音刚落,冬青突然从暗影里冲出来,大叫一声“二爷”,拼命把温婉蓉推向他。
覃炀猛然会意,几个箭步,飞奔过去,顺雷不及俺耳之势抢在覃昱前面,一把拉过温婉蓉,护在身后。
覃昱不恼,阴鸷一笑:“被发现了啊。”
覃炀没想到温婉蓉会来,顿时乱了手脚,拉着温婉蓉本能往后退,冷笑:“老子就说,你他妈发什么疯,想起叙旧。”
覃昱不屑道:“玩怀柔?你小子嫩点。”
顿了顿,刀指温婉蓉:“她死还是你死?”
温婉蓉心里一紧,上次雨夜太黑,她只看到身影,这次借着游廊下灯笼看清来者。
两人在身形上差不多,长相颇像,但覃昱比覃炀白一些,额角一道伤疤从上至下,切断剑眉。气势上,两人完全不同,一个张扬,一个沉稳。
唯一一模一样是两人眼底的神情,狠戾及毫不掩饰的杀气,像两头呲牙低哮的恶狼,一触即发,咬断对方咽喉。
温婉蓉心里畏惧,紧紧抓住覃炀的衣角,小声道歉:“我就怕牡丹有个好歹,没想给你添乱。”
覃炀目不斜视好像没听见,对覃昱啐一口:“要死也是你死,卖国狗贼!”
温婉蓉听着一愣,还没想明白为什么骂覃昱是卖国狗贼,覃昱倏尔哈哈大笑。
然后指了指覃炀身后,反唇相讥:“你以为保护萧氏一族就是忠臣?”
“你知不知道爹怎么死的?!”
这话问得覃炀一愣,他来不及细想,趁其不备,扛起温婉蓉迅速爬上游廊顶,抄近路,往老太太院子跑。
温婉蓉好半天反应过来,喊道:“覃炀,你哥在追我们!”
“我知道!”覃炀骂句操,埋怨温婉蓉,“老子要你待在祖母那边,你跑出来干什么!没发现他看你眼神不对吗!”
温婉蓉特别冤枉:“我,我怎么了?”
“他要杀你啊!”覃炀脏话连篇,“老子告诉你,他要杀谁,不睡觉不吃饭也要弄死对方,老子都没他那个决心!妈的!”
温婉蓉真心无语:“你杀人杀少了?”
覃炀边跑边说:“老子还有得过且过的时候,他是言必行行必果!”
温婉蓉小声嘟囔:“说别人,你还不是言必行行必果,说杀谁就杀谁。”
覃炀抹把脸上的汗,大喘气:“都他妈什么时候,还有心情跟老子翻旧账。”
最关键,他啧一声:“动真格,我未必制得住覃昱,有段时间宋执怕他,都不来府里找我。”
“为什么?”
覃炀大言不惭:“他比我们用功啊!”
温婉蓉顿悟,覃昱是用功好孩子,覃炀是淘气熊孩子。
一旦好孩子变坏孩子,比熊孩子更可怕。
她脑子转得飞快,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推进老太太屋里。
“进去,别出来!”覃炀在外面吼一嗓子。
温婉蓉拉回思绪,就听见外面已经响起利器撞击的尖锐声。
覃昱招招下死手,覃炀一刻都不敢大意,决不让对方踏入老太太屋的门廊下。
两人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
但覃炀明显感觉覃昱没用全力,可能考虑有祖母在,不敢大动干戈。
仅仅一个闪神,覃昱刀背一挑,瞬间打飞覃炀手里的刀。
覃炀来不及反应,锋利刀刃架住喉咙,他很识相没动弹。
覃昱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死还是她死?”
覃炀皱皱眉:“至于吗?”
覃昱眼底透出寒意:“行,你不做选择,我替你选,先杀你,再杀那女的。”
语毕,他手起刀落。
“住手!”
门廊下倏尔老太太严厉的声音。
覃昱一愣。
覃炀趁机一脚踹倒在地,踢飞对方的刀。
覃昱鲤鱼打挺,翻身跃起,两人没武器,改肉搏。
“闹够没!”老太太九凤杖重重敲击地面。
两人总算停手,互相推了对方一把。
老太太脸色沉沉,一步一步走过去,反手给覃昱一耳光,又给覃炀一耳光,两记脆响,两人偏了偏头,顿时整个院落安静下来。
温婉蓉被覃炀说怕了,只敢揭开门帘一个小缝往外看。
老太太厉声道:“杀敌杀到自家,都长本事了!”
覃昱皱皱眉,没吭声。
覃炀摸摸被打的脸,别过头,也没吭声。
老太太先对覃昱说:“你不愿意回来,就别回来,别影响你弟弟仕途!”
覃昱依旧不吭声。
老太太又转向覃炀:“当爹的人,处事还这么急躁!你哥万般错,非要在府里动手?传出去,别说覃家脸面,你堂堂护国大将军,在枢密院被人戳脊梁骨,好看吗?”
覃炀小声嘀咕:“祖母,温婉蓉就是他弄伤的,还把儿子弄回来,害我们吵架。”
老太太帮理不帮亲:“你平时行得正坐得端,阿蓉会误会你?”
覃炀语塞。
老太太说完覃炀,又看向覃昱,重重叹息:“你弟妹问牡丹伤势如何,她可以代劳照顾。”
覃昱拒绝:“不需要。”
覃炀在旁边嘁一声:“祖母,凭什么温婉蓉去照顾,她肩伤都没好,还去照顾别人,想得美。”
覃昱斜他一眼,大概有老太太在,隐忍没发。
覃炀哼一声,继续挑衅:“看个屁,我说错了?!不是你干的好事!还有,把你儿子接走!我管天管地还管拉屎放屁,自己儿子自己养!”
话音刚落,覃昱直接开捶。
眼见两人又打起来。
“有完没完!”
老太太这次真发火,举起九凤杖,一套宋氏棍法,打得两人没敢动。
覃炀摸摸被打疼的地方,大一声哎哟,小一声哎哟,赶紧转移阵地:“温婉蓉,我被打伤了,快点帮我上药!”
说着,钻进老太太屋里,不出来了。
院子里只剩老太太和覃昱。
老太太伸手摸摸他的头,语气柔和下来,只问一句:“真不打算回来了?”
覃昱皱紧眉头,沉默半晌,缓缓开口:“祖母,我回不来了。”
稍作停顿,他坦白:“也许下次再见覃炀,沙场上见分晓。”
老太太蹙蹙眉,无可奈何叹气:“你怨你爹当初保覃炀,没保你?”
覃昱说不是。
“为什么?告诉祖母。”
“当初雁口关战役是个局,谁去谁死。”
老太太立刻否认:“不可能!”
覃昱握紧拳头,眉眼间泛起极浓的恨:“祖母,爹在最后关头,把我推下长坂坡,保我一条命。”
“所以你恨萧氏一族?”
“对。”
“即便对方是覃炀,是至亲手足?”
“一样斩杀。”
老太太最后劝:“可覃炀是你亲弟弟,你爹娘泉下有知,不会高兴。”
覃昱握紧的拳头松了松,冷静道:“祖母,战场上只有胜负,没有情感,全力以赴是尊重对手。我走了,祖母保重。”
说完,他转身离开。
老太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覃昱,你该学学覃炀的妥协,他性子顽劣,却比你识时务。”
覃昱脚步一顿,没回头,答道:“祖母,换覃炀,一定和我同样选择,说不定比我更甚。”
老太太看着覃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久久没说话。
冬青赶紧过来扶:“老祖宗,夜里露水凉,还是进屋吧。”
老太太叹息一声,转身往屋里走。
覃炀和温婉蓉怕影响老人家休息,两人直接回自己屋。
洗澡净身,上药,再躺到床上,外面打更的梆子响起,已是二更天。
覃炀没睡意,温婉蓉也没有。
两人沉默半晌,温婉蓉先开口:“你哥和祖母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嗯。”
“覃昱是认真的?”
“嗯。”
“你是不是对我也有想法?”
“没有。”
“那为什么对我态度冷淡?”
“我心烦。”
“烦什么?”温婉蓉明知故问,从背后贴上来,搂着他,“因为我恢复皇女身份,给你带来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