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惹出这么荒唐又让他丢尽脸面的江氏,陆焕扬狠狠咬了咬牙,那女人对陆锦麟可真是忠心,当初陆家被抄家,因陆锦麟妻子早亡,一直未曾续弦,便不知陆锦麟实则有个心仪女子,当时留在晋县,想等除去吴太后之后娶为妻。结果与英国公举事败露,被抄家。
后来江氏得知此事,寻到京都,许是看到陆锦麟之死,在街头哭泣……他一眼就看上了,被美色所惑,纳其为妾。
要不是那日染病,她昏昏沉沉认错人,叫他锦麟,他怕是要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江氏,真是个狠毒的人,陆策生下来,那策字也是她取的,只当时自己宠爱她,便是样样都依着,而今回想起来,满满的耻辱。
陆焕扬站起来,一脚把椅子踢翻,出门而去。
倒是苏家,老夫人非常高兴,但也有点担心,与苏承芳道:“皇上赏得黄金真有这么多吗?就算真有,那都送过来了,自己不留一点?小夫妻还要过日子呢。”
苏承芳笑:“到时叫沅沅再带一些回去就好了。再说,策儿有俸禄呢,不至于养不起,沅沅也有嫁妆。”
正说着,陆策走了进来,对堂上长辈行礼,奉上一对大雁:“这是我昨日出城亲手猎到的。”
大雁忠贞,下聘多用之代表诚意。
老夫人扫了这未来孙女婿一眼。
年轻男人头戴金冠,穿着月白色的团花锦袍,腰间系着白金相间的玉带,脚蹬鹿皮靴,宽肩窄腰,仪表堂堂。
光论这外表,真是与孙女儿如珠联璧合,老夫人叫李嬷嬷收下大雁:“策儿,你最近辛苦了,听我那妹妹说,你还命人重新修葺了院子。”
“也不能大操大办了,只是稍许休整了下,希望三表妹能住得舒服些。”
表现的很是体贴,老夫人眉开眼笑,心想苏沅嫁过去应该不会受欺负,就是,这孩子的前途有点堪忧。也不知怎么就跟那皇帝混一起了,不然凭着他的武功,要在都督府,兵马司,或者三大营谋个职务定是不难。
不过也罢了,想到如今混乱的局势,谁也不知道将来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叫李嬷嬷把大雁收下来。
“皇上下旨赐婚,是一桩好事儿,奈何这日子挑得有些快了,沅沅啊,连及笄都没有过,寻常姑娘可都是十五岁之后方才嫁人的。”老夫人看着陆策,“策儿,沅沅年纪小,许还不懂事,你真的要多多担待。”
“姨祖母,我同三表妹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彼此熟悉,请您放心吧。”
两个人说着话,苏承芳一言不发,只打量陆策。
陆策心知苏承芳还没有想好,便也不主动提,毕竟这是一桩非常危险的事情,稍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故而他也不想隐瞒这未来岳丈,万一以后事发,不至于显得突然。且他也希望多个帮手。
见老夫人说得差不多了,阮珍笑道:“策儿,你等会儿说下你鞋子的尺寸,好叫沅沅这几日做双鞋子。”这是习俗,要随嫁妆一起抬去陆家的。
陆策笑起来,连声答应。
蕙娘过去苏沅那里,亲自报给她听,连带着做鞋用得料子都一并拿来了:“夫人叫姑娘自己看着做……夫人太忙,这阵子实在无空过来,要准备姑娘的嫁妆,因为匆忙,好多物什都要催着工匠打呢。”
“叫娘莫要太操劳了,嫁妆将就些也无甚。”
“这叫什么话?”蕙娘笑,“怎么能将就,你可是苏家的三姑娘,且还是皇上下旨赐婚,到时候嫁出去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可不能随意的。再说,这是夫人第一次办这种事,送亲生女儿出嫁,定会尽心尽力。”
这是母亲的心意,也是她的责任,苏沅笑道:“我知晓了。”叫宝绿拿来花册挑选。
寻常陆策当值,俱是穿靴,那鞋实则为履,闲暇时穿,富贵人家多用绫绮,她在料子里翻个暗纹酱色的,同两个丫环道:“太繁复了不好看,也不稳重,索性就不绣花样了,鞋子做扎实点就好,你们说呢?”
“姑娘觉得好就好。”采薇抿嘴一笑,“奴婢想,姑娘随便怎么做,姑爷都会喜欢的。”
想到陆策对自己的态度,苏沅脸微微发红,斜睨她:“你倒是会打趣我了!”
采薇忙道:“不敢,就是看陆公子应是不拘小节的。”
那倒是,他不是那种婆妈之人,哪里会注意什么绣花不绣花,苏沅拿起针线做鞋子,做了会儿,突然叹口气出来,前世守孝一直到十九岁方才嫁人,这一世反过来了,那么早。幸好还有些好处,比如她终于可以帮上忙了,陆策应该也会考虑她的建议。
总比一个人胡思乱想,担惊受怕的好。
她笑一笑。
因是待嫁姑娘,不易再出门露面,故而接踵而来的中秋节,苏沅都待在家里,倒是陆静姝姐妹两个怕她寂寥,时常过来。而在出嫁这一天,苏文惠也托人送来一份添妆,她打开来一看,是一对点翠金簪,非常的华丽,眼眶就忍不住一热。
将来,苏文惠能嫁个良人就好了!
陆静姝晓得她跟苏文惠感情好,笑道:“等你嫁人了,出入方便,时常去看看就是了。”
苏锦倒是担心:“真的方便吗?表伯母会不会管?”那陆静英如此嚣张,还不是陆焕扬,廖氏养出来的,就怕苏沅去到陆家,廖氏又突然拿出婆婆的样子,要管教。
“应是不会。”陆静姝眉头拧了拧,“有祖母在呢,她不敢过分的,不然大哥现在住在西边,也不至于没有办法。”
“大表哥真有那么大决心吗?”苏沅很惊讶,平日里看陆嵘不太聪明,没想到做起事情来倒很果断。
“看来是的,不过,前阵子听说,好似大伯母要给大哥娶妻了。”
陆静妍抢着道:“是许家二姑娘,许娥!那天还请来家里做客的,大伯母邀她赏花,娇里娇气的,随便被什么一碰,就叫疼。哎哟,比我姐姐还胆小,不过长得倒是不错,生得很白,个子也很娇小,不知道大哥会不会看上。”
听起来是个很娇弱的小姑娘,也许很配陆嵘呢,苏锦没说话。
蝉衣这时捧了嫁衣送过来,一抖开,眼前便是落下红云,众人都围上去观赏,只见衣料柔软,颜色艳丽,绣得大团牡丹犹如真花,凤羽璀璨富贵,都忍不住连声夸赞。
“这是我们自己府里绣娘做的。”蝉衣笑着道,“老夫人都去看了几回,稍有点不合心意的便是重新绣制,也是花了足足十天呢。”她扶起苏沅,“马上吉时要到了,姑娘快些穿上,好梳了头发。”
苏沅便去里间换上。
那请的全副夫人是韩氏,同阮珍一起进来,阮珍看女儿穿上了嫁衣,一身的正红,鼻子由不得一酸。
看了十四年的姑娘真的要嫁人了,有种切肤之痛,她忍住眼泪,看韩氏给苏沅梳头发,昨儿她给苏沅梳过了,要讲的话也都讲了,此刻应该安安静静的送她出门。
从镜子里看到母亲的脸,依然那么好看,跟前世一样,跟今世十几年前也好似一样,苏沅喉头一下堵堵的,非常想哭。自从重生之后,她没有一天不在担心母亲,后来她终于改变了命运,能让母亲在自己出嫁的时候陪在身边。
这是何等的幸运!
她眨一眨眼睛,她不哭,她要高高兴兴的出嫁,要跟陆策风雨同舟,再次把握好自己的命运,与家人永永远远,平安的在一起。
梳好头发,她站起来,外面此时也燃放起了爆竹,一声响过一声,夹杂着鼓乐声,欢呼声。
陆策来迎亲了。
韩氏予她罩上盖头,扶着她走向正堂。
陆策在那里等着她,两个人一起向长辈行了大礼,苏沅耳边听到父亲的叮咛,这在前一世是不曾听到的,她仔细的倾听,认真的点头。
行到门外,突然有个声音道:“沅沅,我背你去。”
舅父!
苏沅原本不想掉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
前世,她出嫁时,不在身边的人,今天都在了,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舅父,她曾经日日思念的人,都来相送了,她趴在阮直的背上,低声道:“舅父,你不会远走他乡了罢,你会一直在京都住着罢。”
阮直怔了怔,这外甥女是因为嫁人,一时头脑糊涂了不成,他为什么要走,他而今都在京都做官了。
他也没有理由会离开。
“沅沅,你难道喝酒了吗?”阮直轻笑,“是不是害怕了?别怕,要是陆策欺负你,我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还是一贯的豪放,口无遮拦,苏沅笑起来:“好,有舅父这句话,我一点不怕。”
“这就对了,你谁也不用怕,哪怕是陆焕扬,廖氏,他们要是敢让你做规矩,我就让他们死无葬身……”想想苏沅嫁人,这些血腥的词还是不要说了,阮直轻咳一声,“反正你有什么事告诉舅父就好了,我会替你做主。”
这舅父,说起大话时,弄得自己好像皇帝一样,什么都能解决,苏沅一时又觉得好笑,可明明只是个小官啊,但还是答应了一声。
阮直将她背入花轿,跟陆策道:“沅沅交给你了,记得我说的话,我会经常来你们陆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