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有小宫女来请清雅,她出门听了几句,微微皱眉,回身来禀告珉儿:“娘娘,慧仪长公主进宫了,已经去长寿宫了,您是打算在上阳殿等长公主来,还是咱们去长寿宫会一会?”
珉儿无奈地一叹,不知道将来还有多少人情世故等着她,过去在元州多好,一村的人和和气气,难得才会见个外乡人出现。
“我过去吧,上阳殿,还是清静些好。”珉儿道。
清静倒是其次,亲自前去长寿宫见刚进宫的长公主,是想给太后面子,免得这位大姑在太后面前指摘皇后架子大,让她有话可说。太后那样善良温柔的人,怕是吵架也吵不来的,相反珉儿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无所谓,可她并不柔弱。
且说慧仪长公主今年刚满四十岁,在项晔两岁那年,长公主同母的胞弟夭折了,她的母亲不堪丧子之痛,紧跟着第二年就撒手人寰。侧妃沈氏被扶正为王妃,但过了没几年,纪州王也病故,之后没多久,长公主就出嫁了。
虽说长公主当年和皇亲联姻,是老王爷在世时定下的,彼时能从边关嫁到京城,是很风光的事,但这一切随着三年前项晔挑落赵氏皇朝,曾经的荣耀,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耻辱。
项晔称帝后,长公主随夫离京,偶尔才回皇宫见见太后,每一次都是哭哭啼啼,责怪太后母子欺负她一个孤儿,毁了她的丈夫她的家。
如今,周驸马一命呼呜,宫里人都说,长公主这下子带着孩子回京进宫,便是要赖着不走了。
珉儿一路走往长寿宫,清雅慢慢地对她说着这些事,她也曾亲眼见过长公主对着太后又哭又闹,那么大年纪的人了,一点也不知收敛,偏偏太后那样善良温柔,见人家一哭,心就软了。
清雅道:“过去,皇上总是不理会,能不见就不见,不过是太后好性儿,由着她罢了。”
这样的故事听得多了,很容易让人先入为主地对一个人产生反感,至少珉儿现在就万分不愿见这位大姑子,对她来说麻烦的事越少越好,可是清雅却说,这位怕是要赖在宫里不走了,也就意味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直都要和这位麻烦的人打交道。
长寿宫这边,淑妃的肩舆款款而落,刚要进门时,宫人说皇后娘娘正走来,淑妃微微皱眉,命宫人把肩舆撤得远远的,她可不想当面僭越皇后的尊贵,人家用走的,她倒是悠哉悠哉坐着肩舆代步。
“娘娘。”淑妃含笑迎上前,“您也是来看长公主的?”
珉儿颔首道:“难得长公主回宫,大婚时未能邀请,我该来会一会。”
淑妃想了想,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口,其实在她看来,秋珉儿大可端着皇后的架子,太后已经那么好脾气,总不见得宫里除了皇帝,就没有人能镇得住这位……淑妃很想用泼妇来形容长公主,可她也是矜贵优雅的人,这样粗鄙的言辞,还是连想也别想的好。
众人拥簇皇后进门,淑妃很自然地走在她身后,将要到门前时,忽然闯出一个十来岁的顽皮少年,蹦蹦跳跳不成体统,眼瞧着一头要撞上进门的皇后,清雅上前拦住,呵斥道:“哪里来的孩子,有没有规矩?”
淑妃轻咳了一声,而清雅也意识到,这个十岁的孩子,正是慧仪长公主的独子。
而那孩子明明都十岁了,却学得他母亲似的,一碰就哭,被清雅这样一呵斥一阻拦,根本连碰都没碰他一下,却立刻坐在地上大哭,引得他的乳母从里头出来,见清雅要搀扶小公子起身,竟上前就打了清雅一巴掌,骂道:“哪里来的贱婢,伤了我家小公子?”
清雅身为尚宫局尚宫,是这宫里仅次于林嬷嬷的尊贵宫人,除了帝后,连淑妃见到她都客气三分,这乳母不过是公主府的一个奴才,竟然如此张狂放肆,可见她主子有多厉害了。
淑妃此刻才不客气地呵斥:“哪里来的奴才,竟然敢打皇后娘娘的女官?”
清雅揉了揉脸颊,挺直脊梁退到了珉儿的身后,那乳母搂着小公子,打量了这几位贵妇人,正要开口时,里头出来衣着华贵的女人,嚷嚷着:“觉儿,你怎么哭了?”
十岁的孩子,张口就撒谎,扑向她母亲说:“娘,他们打我。”
那女人抬起凌厉的眼眉,扫向珉儿和淑妃,淑妃上前笑道:“长公主,好久不见了。”
第050章 打一顿就服气了
慧仪稍稍欠身,就算作是见过淑妃了,而明摆着这位没见过面的年轻美人就是新皇后,她却故意无视珉儿,搂着宝贝儿子对淑妃道:“这才见面就惹得我觉儿哭,宫里头真是……”
可是她话都没说完,珉儿就淡淡然从她身边走过,没喊上淑妃也没与长公主打招呼,甚至都没她看一眼,带着清雅几人,径直就进门去了。
慧仪气得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紧盯着珉儿进门的背影,淑妃在身后掩嘴一笑,心想,还不是你的奴才先张狂,还不是你先目中无人?但立刻就恢复正经脸色,笑道:“一家子都到齐了,长公主进门说话吧。”
慧仪却冷幽幽地问她:“听说皇后很是高傲,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
淑妃心头一紧,虽说宫里有些许传言,不至于这么点时间就传到京外去,她这是从哪儿知道的,但只是陪笑:“没有的事,皇后娘娘和气着呢。”
正殿里,太后正尴尬地坐在那儿,一见珉儿进门,立刻就高兴了。
原本今天还想好好问问昨晚他们夫妻俩怎么样,可那么不巧,慧仪竟然等不到丈夫头七过去,一把亡夫发送了就回京进宫了,太后心里有准备,她必然是要赖在宫里不走了,就怕她那么嚣张跋扈,连带着欺负珉儿。
“你是走过来的,那么远的路,往后一定坐轿子。”太后安抚着珉儿的手道,“皇上也是的,偏偏把上阳殿建在湖中央。”
此时门前的人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见周觉哭闹,太后少不得说:“好孩子,好好的哭什么,快叫嬷嬷领你吃糖果去。”
慧仪冷笑:“我们觉儿这么大了,太后还拿糖果来哄她?”
进宫那么久,珉儿从没见过什么人敢这样在太后面前说话,果然传言不假,果然不是她先入为主,是眼前这个人,真的不讨人喜欢。
太后尴尬地笑了笑,拉着珉儿的手道:“你们见过面了吧,慧仪,这是晔儿的新皇后,五月里大婚太匆忙,没来得及把你请来一道赴宴庆贺。”
慧仪冷笑:“我们这样低贱卑微的人,当然没资格来参加皇上和皇后的大婚了。”
太后暗暗叹了一声,盼着珉儿能大方些,对珉儿道:“这是皇上的姐姐,这些年不大在京城里,如今驸马故去,她们娘儿俩回京投奔皇上和我了,往后……”
可是太后这话,却说不下去,她只见珉儿冷漠地将慧仪母子打量了几眼,也根本没打算要他们行礼似的,接着就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转身对太后笑道:“昨天收到祖母的信函,祖母要儿臣替她向您请安问候,儿臣已经回函,请祖母命人寄一些元州的时令瓜果,现下最是瓜果丰盈的时候,好给母后尝个鲜。”
太后怔怔的,心里当然高兴,可是,这边上的人……果然,慧仪那点伎俩,用一百年也不会变,见皇后竟然完全无视她,立刻抱着儿子大哭起来,说他们孤儿寡母可怜,说他们从此无依无靠,说皇上太狠心,活活逼死她的丈夫。
一贯清静的长寿宫变得如此聒噪,淑妃在边上也直皱眉头,林嬷嬷去劝去拉,慧仪越发变本加厉,那宝贝儿子也是唱戏的好料子,跟着亲娘哭得涕泪滂沱。
“珉儿……”太后无助地拉了拉儿媳妇,她如今对珉儿无话不可说,心里的烦恼很自然地就写在脸上。
她是受过老王爷和王妃恩惠的人,她进门后受宠爱,王妃没有嫉妒欺负她,后来生下项晔,王妃也没为难排挤她,可惜天命难违,那么好的人早早的走了,把一切荣华富贵都留给了太后母子。留下一个女儿,从小霸道蛮横,太后教也不是不教也不是,到了约定的时候把她嫁出去,本以为自此清静,可没想到,兜兜转转,麻烦又回来了。
“这里怪吵的。”珉儿淡漠地说,“我陪母后去外头走走。”
太后眨了眨眼睛,却被儿媳妇搀扶着起身了,珉儿喊过正和长公主拉拉扯扯的林嬷嬷,完全无视那哭成泪人的母子,吩咐林嬷嬷:“我和太后到太液池边走走,先命人去把石凳子擦干净。”
林嬷嬷也是愕然,但已经被慧仪母子吵得头疼欲裂,巴不得离了才清静,便立刻照着珉儿的吩咐去安排,在淑妃的惊讶中,在慧仪突然止住的哭泣里,婆媳俩就这么走了。
没有了哭泣声,长寿宫又恢复了安宁,小孩子觉得无趣,抹了眼泪推开母亲,要到外头去玩耍,他的乳母一路跟在后头,这边珉儿和太后还没走远,就听见周觉在后头喊:“太后,带上我,太后……”
珉儿听见太后的叹息,她朝清雅看了眼:“把小公子领回长公主身边,我不想再看到他到处跑。”
太后忙对珉儿道:“孩子,你别和她生气,他们母子也怪可怜的。无论如何,她母亲过去待我极好,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