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多希望能像哥哥一样,在这种情形下,还不忘炫耀一下自己的妻子,可他也许永远都做不到,不是云裳不够好,是他没有资格,配不上云裳。
“这件事,你只管闭嘴,珉儿会替你们善后。”项晔冷然道,“提前回京也是珉儿的主意,以免夜长梦多,换做是朕,才懒得管你。你只要记得,万一太后不高兴,记得为珉儿说几句话,别总温温吞吞的,再叫朕看到你这副模样,一定打断你的腿。”
沈哲依旧紧绷着脸,他没想到哥哥会让珉儿来处理这件事,相比之下,他宁愿一辈子养着锦绣,他从此还怎么在珉儿面前抬起头?
“不服气是吧?”项晔问。
“臣不敢。”沈哲撒谎了。
“你不是不敢,是不甘心。”项晔不耐烦地说,“你以为朕很有面子吗,弟弟做出这种蠢事,还要让自己的女人去替他收场?滚……”
沈哲看了哥哥一眼,不情不愿地转身要走了,可皇帝又在身后喊下他,再三叮嘱:“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给我老老实实地闭嘴,要是敢横生枝节,决不饶你。”
沈哲答应着,走了几步,忽地又停下,正经地看着项晔问:“哥,当年的事你也真的都不记得吗,王婕妤的事?”
项晔大怒,转身要抓什么东西往弟弟身上扔过去,可是沈哲却早跑了,项晔又恼又可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总算兄弟之间的尴尬有所缓和,他们半斤对八两,当年的事,在项晔也是一笔糊涂账。
如今想来,彼时只顾着继续打仗,把人往家里一送就了事,等回过头,孩子都那么大了,再去追究真真假假,皇帝自己也抹不开面子。
此时上阳殿里,淑妃无论如何都请不来的妹妹,应着皇后一句话就来了,她急急忙忙地赶来上阳殿想见云裳一眼,却被珉儿拦下,一面把从平山带回来的东西给淑妃,让她带回去给小皇子玩,一面为了这件事说:“总有解决的法子,要错也是沈哲的错,你若怪云裳,她岂不是更委屈。”
淑妃道:“臣妾不是要怪她,是想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让秦文月放了这么一个婢女到府里,往后如何能安生。”
珉儿笑道:“这件事皇上已经交给我了,越少人扯进去越好,你只管冷眼看着,倘若我无法妥善,再等你来如何?”
“臣妾不敢自以为是,娘娘肯为云裳周全,是她的福气。”淑妃面上自然要这么答应,可心里却摸不准皇后会怎么处置。
“是呀,云裳本该是有福气的人,嫁给天下最好的男子之一。”珉儿淡淡而笑,吩咐淑妃,“你离去时,顺带替我传句话,把将军府的新姨娘找来,我要见她。”
新姨娘几个字,真是听着刺耳,虽说淑妃自己也是妾,可她的想法和太后不同,太后是安于现状的人,倘若当年王妃没有英年早逝,她也会乐呵呵做一辈子妾。可淑妃不是这么想的,即便是表姐在世,即便是现在有了秋珉儿,她依旧渴望着自己,能成为可以堂堂正正站在皇帝身边的女人。于是在她看来,天底下的妾室,就没有安分的。
每一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来看待这个世界,谁也无法定义真正的对错,但绝不能妨碍他人的人生。
珉儿送走淑妃后,再来看云裳,一盘棋摆在他面前,还是刚才的模样,云裳拈着一颗黑子迟迟没有放下,自然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棋局上了。
“你姐姐走了。”珉儿道,“云裳,锦绣一会儿会来,你要见她吗?”
云裳应声抬起头,却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眼泪早就跑了出来,一抬头顺着面颊滚落,感觉到异样摸了一把,才发现满脸泪水。她慌张地擦去,努力露出笑容:“娘娘恕罪,是我失态了。”
“总比欲哭无泪好。”珉儿从棋盒里拿了一颗黑子,替云裳摆下,笑道,“放这里,我就被动了。”
云裳低头看,可眼下,她根本没心思看这些门道。
“我会把锦绣赶出去,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心软。”珉儿严肃地对江云裳道,“我不只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皇上才这么做。但你也要记着,自己的家门,必定要自己来守。”
第136章 她背后是纪州
云裳摇了摇头:“可我已经把自己当客,把将军府当店,我没有资格守那道门,也没有资格管他身边的事。”
珉儿问:“那你的眼泪,是为谁而流?”
云裳又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无语应对,珉儿便道:“现在去叫锦绣回府还来得及,但是她一旦踏足上阳殿,就没得商量了。我虽是为了皇上办这件事,可你若反对,我也会在乎你的心情。”
“娘娘,我……”云裳显然是不甘心的。
“我也是听皇上说,才知道新婚后的你敢闯敢拼,逼得沈哲都不敢见你。”珉儿轻叹,“我以为是你和我在一起后,忽然变成现在这样的,但你来之前好像就收手了。若是心灰意冷,自然什么热情都没有,可你还会落泪,会咬着手哭,弄得手指上全是齿印,你并没有放下,我也不知道今天你回去后,会不会继续伤害自己。”
云裳连连摇头,可却没有底气回应皇后,珉儿道:“云裳你知道吗,我多羡慕你,哪怕沈哲待你不好,可你和沈哲是平等的,你在他面前永远不必顾忌,你可以自由地追求你想要的生活。可我和皇上不一样,我永远也不能像你那样洒脱,皇上是天,我和皇上的脚下,是江山百姓。”
“娘娘,您这话。”
“云裳啊,若是对沈哲还有心,何不再努力一下。”珉儿微微笑,“但眼下,你先听听锦绣是怎么回事,再看看要不要给自己一个会,给沈哲一个机会。”
说着,珉儿便吩咐:“派上阳殿的人去接她,进宫后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果然,正如珉儿所防备的,此刻还在长寿宫的秦文月,听闻皇后召见将军府新姨娘,立刻借口离了太后,想要等一等锦绣。虽说之前就有所准备,早就交代锦绣万一被上头召见盘问时该如何应对,可去了上阳殿就看不见听不着,根本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
秦文月站在路边,看到锦绣被皇后的人带进来,锦绣望见她,满脸的无助和惊恐,可惜身边的人看守严格,再后来连看都不让她看一眼,锦绣没能从秦文月身上求得帮助,彷徨无措地跟着宫人一步步走进上阳殿。
此时艳阳正浓,腊月的正午,晒在太阳底下暖融融的,锦绣被带着穿过空荡荡的上阳殿,一路进了后院,皇后和将军夫人正在太阳底下喝茶对弈,宫人指引锦绣上前行礼,她规规矩矩地照做了。
珉儿和气地笑着:“来了就好,原是有件事要托你。”
说罢命宫女搬来桌椅凳子靠着树摆在太阳底下,另有人捧来厚厚的氅衣堆在上头,铺下各色丝线细针,莫说锦绣看得一脸莫名,云裳也不知道皇后要做什么,而皇后已经告诫她,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不能插手。
珉儿温和地说:“这件氅衣上的绣花我不喜欢,清雅自告奋勇拆了,却绣不出个模样了。知道你曾是尚服局里最厉害的绣娘,也是张尚服一心培养的接班人,托你再合适不过,可否愿意,为我把这件氅衣重新绣好?”
锦绣的心踏实了几分,立时答应了,在皇后的允许后,便在那树下坐了,拿起昔日最熟悉的东西,果然得心应手,没一刻功夫就进入了状态,越发连脸上的卑怯彷徨也散了。
反是云裳好奇,时不时看她一眼,无心于和珉儿的对弈,珉儿也不说她不是。
但很快,浓烈的太阳转向西边,力道也渐渐变弱,虽然天还亮着,太阳底下已然坐不得。清雅命人将东西都搬进内殿里,珉儿过来看了眼锦绣,什么话也没说,带着云裳就走了。
太阳渐渐西晒,坐在树底下的锦绣便再也晒不到太阳,树荫底下的寒冷,让她开始无法专心于手中的活计,十指变得僵硬,身体也冻得直哆嗦,可上阳殿里的宫女太监走来走去,谁也没管她。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起初迅速就绣好一片前襟的人,此刻一朵花折腾半天也只见几片花瓣,皇后的大氅厚实柔软,若盖在身上必定能御寒,可这是皇后的衣裳,锦绣怎么也不敢拿来取暖的。
天越来越冷,更渐渐有了风,上阳殿的后院虽有四面墙堵着,可朱漆竹桥下是活水,外头的风乘着水进来,冰冷地往人身体里钻。锦绣已经浑身哆嗦,冻得嘴唇发白,此刻唯一温暖的,就是她流下的眼泪,只是风一吹,脸上的皮肤像是要皴裂了。
内殿中,珉儿正专心致志地给祖母写信,火炉将殿内烘烤得温暖如春,云裳本因说要静一静,被皇后允许她在一旁发呆,但这会儿发呆的人却时不时走到外头,又慢悠悠走回来,像是有话要对皇后说,欲言又止的模样,全写在脸上了。
“你心疼她吗?”珉儿手中的笔枯了,命清雅再拿新的,腾出手来磨墨,眼眉间慢条斯理的冷漠,叫人心生敬畏,她问云裳,“我说过不许你插手的,当然她现下是你府上的人,你实在要管,我也不会拦着,你要不要去把她带进来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