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正月,未嫁的姑娘穿得娇艳明媚一身喜气,珉儿和云裳不得不穿戴华贵的礼服,虽然美丽又高贵,但三个同龄人里,秦文月的确更富朝气,见了她们也是灿烂地笑着;“娘娘和夫人这就走了,不如再喝一杯茶,与太后娘娘一同赏梅。”
珉儿笑笑不语,看了眼云裳:“妹妹,要回去赏梅吗?”
云裳摇头,虽然不喜欢甚至讨厌秦文月,可已经学会并习惯了京城里人人都端着说话的姿态:“心里记挂年前那盘棋,再迟一些,妾身又要输了,赏梅还是下一回吧。”
珉儿便朝秦文月看来,她识趣地让到一旁,但是二人从面前走过时,秦文月故意道:“再过几天,臣女就要离京了,夫人若有心赏梅,这几日可一定记得来长寿宫。”
秦文月本想着,听说自己要走了,这两人一定特别开心,而这开心的背后就是对自己的忌惮。可是皇后脸上淡淡的,江云裳亦如此,她们只简单地答应下,没再多说半句话,就远远地走开了。
“秦小姐……”边上的宫女见秦文月脸上乌云密布,担心地问,“您没事吧?”
秦文月恍然醒过神,恢复平日里的温柔应道:“没事,太后娘娘等着呢,走吧。”
而这一边,走远后,珉儿才问云裳:“想回头看她一眼。”
云裳道:“最好一辈子都别再见到她。”
珉儿轻轻一叹:“其实现在想来,我处理锦绣的事,到底是太激进了,迅速把皇上和秦庄的矛盾推向风口浪尖,原本至少能再维持一两年,皇上的实力也能更雄厚。不过话说回来,由着秦文月在京城惹是生非也不是办法,事有轻重缓急和利弊权衡,总不能面面俱到。”
不过这些话,云裳就没什么兴趣了,珉儿见她淡淡的,便没再继续,但冷不丁地问:“你和沈哲,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锦绣的事之后,云裳虽然不再为沈哲的“背叛”而难过,可也找不到夫妻之间感情的入口,彼此算不上是冷战,实在见到了,问好还是有的。但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交流,至少再那之前,云裳还会故意去问沈哲,有没有要向皇后交代的,或是故意告诉他皇后挺好的。
那些事看着傻乎乎,可就是她想和沈哲沟通的本意,不过是做出来,看着莫名其妙。
但现在,将军府里死气沉沉,他们夫妻谁也没先跨出一步。
项晔要珉儿旁观,不必插手,说他的弟弟傻,但是傻到头,就会悟。不过这悟道的时间也太长了,眼看着就要春暖花开。
“有句话一直没对你说,锦绣的事之后,太后亲口对我说,即便没有锦绣,若是你们一两年没动静,就不能怪她多事无情。”珉儿道,“我却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
云裳苦笑:“我明白,娘娘这里不是避风的港湾,我不能辜负您。”
珉儿摇头说:“是别辜负自己,云裳,你已经半分热情和勇气都没了吗?”
第139章 巧
“是怕稍稍用力,他就跑了。”云裳苦笑,慢慢说起新婚之夜的事,珉儿只知道那时候的江云裳泼辣热情,逼得沈哲不敢回家,谁知第一晚竟然出那样的事,沈哲还动了手。
“他竟然对你动手。”珉儿不可思议,这兄弟俩虽不同胞,却是一个娘教的,难道是太后的错?
云裳道:“他不动手,难道被我吃了吗?”
珉儿噗嗤一笑:“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就放心了。也是看见秦文月,替你担心才着急说这些话,本不该插手的,这是你们之间的事。”
云裳问:“娘娘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只是时常不明白娘娘的做法。例如太后那么容易哄,我听淑妃娘娘说,您之前也哄得太后每天乐呵呵的,怎么现在由着秦文月霸占太后?”
珉儿神情平和,可说出的话却那么傲:“身为,就要有一切都属于我的觉悟,不必和任何人争抢,妨碍到我的,驱逐就好。”她看向惊愕的云裳,说道,“你也一样。至于你姐姐,我和她友好,仅仅是和睦相处,而不是做姐妹做朋友。这样的话听起来冷酷无情,可一旦舍弃这些,有一天出了什么事,再要捡回来就难了。”
云裳叹道:“娘娘的心思实在深奥,我时常跟不上您的想法,好像您生来就是该做皇后的。”
“可我向往的生活,是闲云野鹤世外桃源,我并不喜欢这里,曾经是被被迫,而现在是我爱的人在这里,我才不得不留下。”珉儿坦率地说,“我不是生来就该做皇后,是成为了皇后,就要做好她。”
她们走近太液池边时,见一个孩子在那里东张西望,而很快就有人赶来找她,是王婕妤急匆匆跑来找儿子,没想到遇见皇后和云裳。
“泓儿,身体可好了?”珉儿见孩子向她行礼,亲切地摸了摸大皇子的脑袋,温和地嘱咐,“大冷天别在水边转悠,听宫里的嬷嬷说,今年不及往年冷,水里的冰没冻结实,不能忘上头踩。”
孩子很乖巧地答应:“娘娘,儿臣知道了。”
王婕妤在一边,谨小慎微的模样,可目光一直逗留在她儿子的身上,待皇后与将军夫人走开,她忙拉着儿子就要走,可是项泓却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上阳殿,王婕妤忍不住问:“你这么喜欢上阳殿,喜欢皇后娘娘?”
小家伙实诚地说:“上阳殿又大又好玩,皇后娘娘漂亮温柔,怪不得父皇那么喜欢皇后娘娘。”他朝着自己的母亲眨眼睛,孩子本该认为自己的母亲才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但事实和感情,终究不是一回事。
“你讨厌娘是吗?泓儿现在不喜欢我了是吗,你是不是很想做皇后娘娘的孩子?”王婕妤蹲下来,抓着儿子的肩膀,眼含热泪地问,“娘让你丢脸了是吗?”
孩子慌张地说:“不是……”他只是喜欢皇后,看到弟弟和皇后那么亲热,就希望自己也被疼爱,好不容易接近了几回,心里很满足,他除了不喜欢亲娘动不动就掉眼泪,当然是母亲最重,可这样的话,却好像说不出口。
王婕妤的心冷了半截,早就发现的苗头,果然不可遏制地疯长着,她不仅要防备别人抢去自己的儿子,也要防备儿子的心向着别人,她凭借儿子才能在海棠宫做一宫主位,实则婕妤的名分,连个娘娘都没挣上,的确是她先亏待了儿子。
“泓儿,娘会好好的,不给你丢脸给你挣体面,你要永远都做娘的儿子好不好?泓儿,娘只有你,你知道吗?”王婕妤忧愁地对儿子说,“你答应娘,不要去做别人的孩子好不好?”
项泓歪着脑袋,被母亲绕糊涂了,不得不点头算是答应,含糊地敷衍了。
这一边,云裳随着珉儿往上阳殿走,珉儿回头时,恰见云裳也正回头看,岸上远远可见王氏母子离去的身影,珉儿问:“有什么稀奇的事吗?”
云裳应声走到珉儿身边,谨慎地说:“锦绣的事,沈哲毫无记忆,是胡乱认了一笔糊涂账。那多年前,皇上和王婕妤那笔账,皇上心里是清楚的吗?”
当年的事,该从哪里开始追究,翻来翻去都是皇帝的耻辱。
真相是什么,对王婕妤而言很重要,她会担心自己是否会遭到惩罚。但对皇帝来说,哪怕和他毫无关系,既然当年认了,那就将错就错顾全体面,不过是白白养一对母子。这一点珉儿相信项晔有心胸,就算眼下把真相翻出来,他也不会恼羞成怒,对于珉儿自己,更是无所谓。
然而珉儿没想到,她和云裳几句简单的话,却是一语成谶,天下的事都是一个巧字,远在千里之外的纪州,正有人慢慢接近当年的真相。
同是这一天,秦庄从手下口中得到消息,那个不见了的逃兵已经在皇帝称帝一年后被认定死亡,但因是逃兵,不予家中任何抚恤,不过是在名册上有个去处,因为他在失踪逃跑多年,直到天下大定,依旧杳无踪影。皇帝不是没有派人去追,这是无论如何也要做给其他士兵看的态度,不然逃跑了没事,人人都跑了。
但是那年追查下去,一直到大齐初定,这逃走的士兵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初在天定元年的年末,判定此人已死,因是戴罪之身,皇帝没过问,底下的人能省一事是一事,也就不会主动和家人联络了。
老太太听闻亲子已死,哭得十分可怜,倒是秦夫人心善,许了些银子把她送回家去,更请街坊邻居照看着,有什么事到王府后门说一声,秦夫人会管的。
秦庄没有责怪妻子多事,只叮嘱不要平添是非,就没再过问,但他的手下却十分殷勤,另送上一份整理出来的,当年在这逃兵消失前后,皇帝身边所发生的事,其中有一件事勾起了秦庄的好奇,大皇子的生母王氏,在逃兵失踪五天后,被发现有身孕,送回了纪州。
这些事,皇帝不往前翻,自然是不会觉得奇怪,当年的逃兵也不止老太太的儿子一人,可是现在把事情翻出来看,前后差了五天,难道真的没有联系?
秦庄心中一凛,掐指算了算日子,现下是来不及给妹妹送信了,回程的日子迫在眉睫,总不能突然反悔。妹妹做出了让帝后反感的事,做得太明显,很显然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被破坏,自己拼了命做出的苦肉计,却是逆了皇帝的性情,那个项晔,并不喜欢别人有恩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