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兄妹谈心的时间了。
将妹妹往书房一领,程犀往椅子上一坐:“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那是齐王!他心气正在不顺的时候,你这些话说得太险了。况且……谁强谁弱呀?”
程素素平静地道:“我知道他是齐王,人都是会变的。”
“你还有理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性子不变也得变。”
当皇帝的已经不是疼爱他、无论他闹出什么夭蛾子都给他兜着的亲哥哥了,换成了年轻的侄子,虽也是极亲近的,毕竟与兄长不同。新君待这位亲叔叔还是极亲近客气的,其他人就不好说了。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改变,细细去观察,又变化得几乎没有痕迹,仿佛是一个滑动电阻,一滑二滑,咔,滑到头了现,咋电阻值这么大呢?
所以,齐王但凡智商大于等于六十,他就得收敛他的少爷脾气。再做霸道总裁?那是不可能的。
程犀叹道:“变天了,”回过头再说妹妹,“你总不闹件大事不肯休的。”
程素素堆起一个讨好的笑来,程犀也气不起来,跟着笑了:“好了,人你也看到了,这里什么情形你也看到了。预备回去吧,芳臣该担心了。”
程素素笑得愈发谄媚了:“那……我回去得跟他说实话,对吧?要说呼延英乱跑……”
“他肯定担心!你也必须得说实话!”程犀没好气地说,“行啦,我会修书一封给芳臣的。你呀,让他省点心,够累的了。”
程素素举起手来发誓:“我回去之后再也不乱跑了。”
程犀狐疑地打量她:“看来不信你也没有办法了,那就这样吧。你真的觉得,魏虏很不好应付?他们强?”
“我是担心咱们弱。原本心里高高在下,一下两下总被打,没着疼还罢了,一朝被打疼了,怕有许多人要直接跪了。”
程犀若有所思,缓缓地道:“若真有那一天……”
齐王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火速再次集结大军。这一出兵,程素素的行程又给耽误了——直接往西去,路又有些堵,往南绕,更堵,往北……那可再也不能冒险了。
程素素便安心在程犀这里住了小半个月,见识到了齐王军事上的天赋。齐王转变得极快,人还是那个人,兵还是那些兵,也还是靠着人多去跟对方磨,却更灵活了。他不再要求打大规模的、提出来令人眼前一亮的会战,小着打也没关系。大规模的会战对统一的调度、协调要求极高,对上机动性极强的魏兵,那是要吃亏的,尤其在己方士兵素质还没有得到显著提升的时候。
局部的小战打起来就简单得多,即便集中优势兵力,一次需要调动的人员等等也不必太多。但是多点开花、积少成多,积累起来的战果还是很可观的。
魏国兵力强是没有错,但是国力不够,人口少,他们损失不起这么多熟练的士兵。齐王麾下目今能接他的班的人还是没有,但是中层的军官在数年的战争中却渐渐历练出一些来,做一场略小些的局部的小仗,难度倒是不大。
如此零敲碎打,终令对方吃不消了,更兼魏主登基在即,九王子与呼延英只得憋屈得撤兵。太憋屈了,若是痛痛快快一场会战,哪怕输了也有得说道。这钝刀子割肉,这里一刀、那里一刀,不知不觉,人没了!九王子差点没气吐血。
九王子向慕南朝风华,矛盾的是他手下的兵却是各部里最狠的,将所占城池洗劫一空,九王子不得不遗憾地撤出了占领地——这么零敲碎打的,守城成本太高了,他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的人。
齐王这里胜仗不少,虽是小胜,但每个点都有人立了功,不大,终是功劳。更兼“收复失地”之功是显而易见的,点点敌人的首级,都是开心的事情。程犀也忙碌了起来,收复回来的失地,都是他需要经营的内容了。一片祥和之中,程素素收拾了包裹,准备回家。
就在动身的前夜,齐王那里的庆功宴喝到一半,一骑飞奔而来——西路大败,七万大军溃败。先前也有败绩,可都没有这么惨过,而且是溃败。“溃”就代表着并不是大军全被人灭了,而是有一部战力意志全消!心态崩了,程素素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紧接着,宫中与两府不得不调整策略,给齐王继续放权,让他接管统筹整个北方的防务。程素素说得没错,若是先帝时期,打一开始就是齐王统筹大局了,如今只是拿他当消防员,到不得己时才将整个战场交给他。
什么也没得说了,齐王拔营,将幕府迁到谢麟所在的中路,以方便统筹全局。这一回路上的安全是有保证了,程素素高高兴兴收拾包袱,没忘记带上哥哥给写的求情的信,一路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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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麟已接到了公文,着手准备迎接齐王,同时也知道了妻子遇到了什么事情。愤怒、担忧淹没了他,发誓等程素素回来之后,绝不会再答应她由着她胡来了,她说什么都不行!
谢麟下了无数的决心,都在一见面的时候烟消云散了。程素素哭了哭了哭了……
“吓死我了!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了,嘤!”
泪水浇灭了谢麟所有的决心,怒火化作一缕青烟,飘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回来就好。”
第218章 重操旧业
一直以来,谢麟对程素素是十分放心的, 也有过程素素独自出行的事情, 那都没有危险, 此时看妻子哭得梨花带雨, 不由又是后悔又是心疼:“是我大意了。”
“你是没拗过我。”
两人争着将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出行遇险回来之后最大的一个坎儿在“嘤嘤嘤”中过去了。程素素渐渐止了泪, 谢麟取笑道:“六郎英气逼人,竟然也会哭,成花猫了。”
程素素嗔道:“都是因为你!喵喵的媳妇, 那当然也是喵。”
“是因为我,是因为我。”谢麟连声说。
围观群众:原来还可以这样?!
哭完了,程素素一腔的担心、忧虑也哭出去了不少,摸摸脸, 被泪水打湿再吹干脸皮都紧得难受了。沐浴之后才觉得恢复了精神, 谢麟捏着梳子,慢慢地梳理着掌中秀发,一点一点给她盘上, 柔顺的青丝在指间如意弯转心也安定了下来。
该交代的的事情还是要交代的, 尤其是在齐王面前一通吼, 被吼的那些人, 马上就要跟着齐王一道过来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若有个什么记恨的、使绊子的, 也得让谢麟心里先有个数。
程素素从镜子里看他:“我好像还惹了另一堆麻烦。”
再多再大的麻烦, 也不会比老婆去看大舅子半路遇到敌国高级将领差点回不来严重了!谢麟安慰妻子:“能有什么麻烦呢?能大过齐王吗?”齐王现在都得老老实实的, 何况其他人?
“那倒没有。”
将一枚金钗簪入发鬓,谢麟随意地道:“那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程素素小声将在齐王幕府里吼人的事儿给说了:“这样也行?”
“他们还有脸记恨?”谢麟诧异地问,“就算记恨又怎样?会记恨的人,必是心智不如人,这样的人是难成大器的,一堆苍蝇嗡嗡,也不能叫人有什么损失。”
哦哦哦,你这样说就好了。
小青也洗换一新,使一张红漆托盘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并四色小菜进来。谢麟往程素素对面一坐,托着腮看她吃面。程素素不好意思了起来:“怎么只有一碗的?”
谢麟道:“我不饿的。”
程素素低下头,挑了一筷子面:“来嘛~”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面,热汤下肚,浑身舒服,程素素又原地复活了。念在才忏悔的份儿上,她很斯文地挽着谢麟的胳膊:“齐王要移幕府过来,你忙坏了吧?”
“都是做惯了的事情,有什么好忙的?”温香软玉在侧,谢麟有些飘飘然,轻描淡写地,“他们跟了我这么久,若是事事都要我来操心,要他们何用?趁早换人了。”言语间很有几分,呃,指挥若定的神气。
程素素闷笑不已,却将抱着他胳膊的手又收紧了些。谢麟眼中透出怜惜,轻拍她的手背,低声道:“瞧,没什么大不了的。”程素素只管腻在他身上,也不再检讨,只是紧紧地挨着:“大哥给你写了一封信了,不管写了什么,都不许凶我。”
“好好好。”谢麟一叠声的答应了,程素素唤小青取了信来,靠着谢麟,将额头抵在他肩上,一副想知道又不敢看的模样。
谢麟轻笑着,单手抖开了信,拣程犀为妹妹说情的地方念了:“瞧,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犀的信写得很详尽,谢麟从中看出了程犀的担忧,对两国的情势,对国内文臣武将的关系。又有“党争”,说“党争”未免严重了一点,还没到那个程度,但是不可否认的,各派系之间也有些纠葛。这些问题缠绕到一起,理所当然地会对前线产生巨大的影响。程犀的意思,无论怎么斗,他与谢麟都是直对着魏国的安抚使,万不能让这股内斗的风气在他们的辖区、在他们办事的时候“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