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如意浑不在意,高声对外喊道:“杏儿,你倒是吃饱了,你家小姐还饿着呢,快摆饭。”
苏嬷嬷便把经文放在匣里,随着丘如意走到厅里,彼时饭已摆好,同着杏儿等人一同伺候丘如意用饭。
一宿无话,第二日一大早,于氏先细细数过经文,点头道:“不错,不多不少,字儿也写得认真工整。”
丘如意哼道:“我什么时候敢违了母亲的命啊。”
丘如海也帮腔道:“就是,就是,可以吃饭了吧。”
于氏见时候不早,赶忙让人摆了饭。
母子三人吃过饭,于氏母女二人坐车,丘如海则骑马护在一旁,众奴仆则簇拥在车的周围,众人一同往城外的福善庵而去。
出了顺阳城,丘如意偷偷挑帘向外看了几眼,放下帘子转头看到母亲正责备地看着自己,忙陪笑道:“二哥骑着马倒真是威风。自从去年,父亲不再逼他读书,整个人变得生机勃勃了,前后竟不似一个人呢。从前一见到父亲就缩着似老鼠见着猫似的,看着就觉得可怜。”
于氏笑道:“老鸹别笑猪黑,你见到你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还在这里可怜你二哥。”
第二十四章 散财童子
丘如意没被母亲的奚落影响,大大咧咧说道:“您别怪我说父亲坏话,他的要求也太高了,除了大哥让他满意,我和二哥什么时候入过他的眼。”
于氏闻言,皱了眉头:“你父亲听了你的话,怕要后悔从前白疼你了。那年北夷逼进都城,咱们一家逃难,你父亲嘱咐我看好你两位哥哥,自己倒时时刻刻抱着你,生怕将你弄丢了,说是你哥哥们大了,又是男娃,就是丢了,不过是吃点苦,定能找到家,倒是你还年小,一个姑娘家,没有家人在身边,不知要受多少罪呢,说这话时他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丘如意还是第一次听母亲提这事,不由笑道:“父亲还有如此细腻心思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有面对您时才会如此细心呢。”
于氏嗔笑着瞪了女儿一眼,说道:“你父亲小时候可疼你们了,便是现在对你们提那些要求,也不过是为了你们以后能过得更好些,不然他怎么不要求外人去,只是他公事太忙,与你们见面的时候少了许多,见了面便只拣重要的说,倒让你们误会他不疼你们了。”
丘如意见母亲急着为父亲辩白,心中只觉好笑,双眼只管揶揄地看着母亲。
也许是因为昨日抄写经文,心灵受到了涤荡,丘如意忽然福至心灵,她终于明白,这段时日,自己心中的那丝哀伤从何而来:是每每面对母亲时,她的心里总是莫名地升起一股感伤疼惜来。
丘如意觉得奇怪极了,自己怎么会对母亲生出那样的情绪来。
虽然母亲出身商户,但从她那丰厚的嫁妆便可看出,在家必是受尽宠爱与重视的。
嫁到丘家,祖父祖母都拿她当女儿般疼爱教导,让她在众妯娌中毫不逊色胆怯,父亲对母亲更是情深意重,便是如今独在京城,也曾没想过要纳妾,这样的丈夫真真是难得。
至于子女方面,如今大哥已中举人,光明前途指日可见,嫂子出身书香之家,温顺孝顺;二哥虽不爱读书,自己也外头名声不佳,但母亲向来不在意这些,她说她知道自己孩子的好处。
所以在丘如意的眼中,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比母亲更命好的人了。
丘如意心想,必是因为那日在丘府,受了那婆子之言的影响,这才不自觉地惋惜母亲的出身,故此最近自己才会那样奇怪,想到这里,丘如意的心里彻底放松下来。
再说于氏一心帮着丈夫修复父女感情,说话间却发现,丘如意眼中满是慈悲之色地看着自己,那神态竟似出世之人。
于氏不由心头大惊,再看时见女儿眼中仍是揶揄之色,便只当自己方才眼光未看清,但心里却不免担心丘如意礼佛太过,真的看破红尘,不由暗自警醒。
丘如意见母亲住了口,因为方才走了神,也不曾听真切母亲到底说了什么,便笑道:“父亲如何,做子女的能说什么,自然是敬着孝顺着,只要父亲与母亲情深意笃,其他都不是个事儿。”
于氏不由红了脸,啐道:“越大越不懂规矩了,父母也是你能拿来调笑的?再者你尚未阁,这些话说起来,也不嫌害臊。”
丘如意原本没觉得自己话的不妥,如今被母亲嗔着,又说什么出阁,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女儿情态就出来,脸上发红,一言不发地靠向母亲怀中。
于氏见此,心中倒是有些放心了。
行了也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福善庵的门前。
于氏乃是这福善庵第一大施主,庵主明因法师早就得了消息,带着众尼姑在山门前迎接,殷勤服侍无所不至。
所谓礼佛,不过是去佛祖菩萨面前磕头,供奉上经文,再听法师们讲些经文。丘如意也是常来常往的,一板一眼地跟在母亲后头。
倒是于氏命丘如海拿些铜钱去庵外散给人时,丘如意不由发起牢骚来。
“女儿每每来礼佛,里面供奉香火钱,这外面还散钱给旁人,别人都给女儿起了诨名叫散财童子,说丘家的钱都得从女儿的手里散没了。况且如今太平盛世,哪里就挣不出口吃的来,非跑来领施舍。古人云,不食嗟来之食,那些来领钱的,不过是些脸皮厚的懒散人罢了,便是领了钱,也不会念咱们的好,反会笑咱们是个傻的。”
于氏却仍坚持:“那些人里面,只要有一个确实是走投无路,拿这钱救活家人,也算是你的一个善果了。何况别看一筐子钱,也不过几两银子罢了,”
丘如海在旁听了,看着妹妹嘲笑道:“妹妹天天礼佛求善果,也不知前辈子做了多少孽呢,今生一筐子一筐子的钱往外扔,这是来赎罪呢。”
丘如意便笑道:“也怨不得哥哥心疼钱,我每次礼佛,轻轻往外一扔,比二哥的月钱都多呢。”
于氏瞪了儿子一眼,丘如海知道母亲识破自己的小心思,忙低头出去了。
丘如意懒得在净室听法师啰嗦,又想借机出去玩,于是对母亲说道:“我去嘱咐一下二哥。”
说罢,也不等于氏说话,便带着丫头婆子们跑了出去。
丘如意很快便追上丘如海,丘如海见妹妹要到庵门前看看,知道自己也拦不住她,便让人递上来一顶淡黄纱长帏帽来,将妹妹从头到膝遮了起来,笑道:“今天不能戴浅的了,母亲在内看着呢。”
丘如意原本不情愿,见哥哥如此说,也只好乖乖戴着了。
一到了庵门前,便听人小声说道:“出来了,出来了。”
丘如意便冷笑:“这是拿我们当肥羊呢,见天在这里领钱。”
丘如海一边命小厮们去散钱,一面对妹妹笑道:“只要能真正能帮到一个人,也算是妹妹又赎前世一份孽,值得。”
丘如意见哥哥又在奚落自己,趁着母亲不在,便上前轻捶丘如海:“我方才还想替哥哥在母亲面前说情,为你涨月钱,你这边就嘲笑戏弄我,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丘如海素来与妹妹感情融洽,且又是在人前,不肯轻易下子妹妹的面子,便小声求饶,逗得丘如意哈哈大笑,倒不好再敲打哥哥了。
却不想这事看在外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第二十五章 口舌之争
原来这福善庵建在一处小山坡上,虽是佛门清修地,却因为这里供奉的准提菩萨据说很灵验,故每年香火鼎盛,门前小路便不免四通八达。
又因出家人多与人方便,庵里每日都会有老尼姑在此施茶,况且庵前道路两旁绿树葱茏,路人行到此处,若无急事,都会过来歇一歇脚。
今日,就有一个青年书生带着个书童,坐在路边茶摊上喝茶歇脚。
那书生见庵门旁聚着一些人,口内说什么散财童子,心中有些好奇,便问施茶的老尼姑。
谁知那老尼姑,口内连声道:“罪过,罪过。”便再也不肯多说话,书生明白这是出家不愿多口舌言红尘事,便只管喝茶,留神看着那边。
不多时,就见丫头婆子小厮们簇拥着一对年轻男女走出庵门,那一伙人便一哄而上,原来是这家散钱祈福呢。
书生不由摇头,那些人白得人家钱财,不说感恩,竟然还嘲笑奚落,这样的人也够无耻的。
书生想到这里,呷一口茶,再看向那群人时,便看到丘如意二人打闹说笑,眉头越发紧皱起来,倒是他的书童颇知主人心意,哼道:“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不检点,真是有失风化。”
书生斥道:“长庆,出门在外,少惹事非。”
这主仆二人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但到底是男儿家,嗓音响亮,又没刻意压低声音,便被一阵清风送到丘如海兄妹的耳中。
丘如海如今照管家事也有大半年了,跟着管家出来走动多次,看人待事的本领也练了些来。
他抬眼看去,只见那二人身后栓着两头小毛驴,上面各有一个大褡裢,看着似是书籍和衣物,他二人衣着朴素,面有风尘,象极了长途跋涉进京的外地穷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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