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轻轻一笑,不再多言。丘如意听到她二人交谈的声音,睁眼看一圈,便又闭目靠着淡蓝暗银纹引枕打瞌睡。
这边于氏母女越来越轻松自在,那边高老太太却急得有些抓耳挠腮。
最终高老太太按捺不住,看一眼在旁假寐的丘如意,轻声说道:“我今天见着那府里的太夫人了。”
于氏点头,高老太太早就已经说过这话了。
高老太太见于氏不接话,只得又道:“她身子不太好呢。”
于氏点头道:“太夫人一心向佛,菩萨会保佑她老人家的。”
高老太太叹道:“她这是心病难医啊。”
于氏笑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谁还没点心事。只要她老人家心中有佛,早晚会想开的。”
高老太太叹道:“再怎么礼佛也无济于事,她是心中觉得愧对祖宗。”
于氏惊讶地“噢”的一声,便闭口不言:长辈的是非,晚辈不得非议编排。
高老太太不由悠悠叹息,说道:“太夫人嫁入丘府以来,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如今儿子也做了官,一家子在她手中也是兴兴旺旺的,偏她心里一味地看不开,只说祖产在她管家期间没了,她百年以后难见丘家列祖列宗。”
于氏早就猜到是这么一件事了,便淡淡笑道:“太夫人确实看不开,丘氏祖产一分一毫也没流入外人之手,丘家祖宗自然不会怪罪后人的。”
高老太太便笑道:“说起来这事也是我的罪过呢,谁让我当时多嘴多舌的,她如今这般模样,倒让我老婆子心头不安。外甥女儿,我老婆子厚着脸皮劝一句,这十年多的收成,也赚得不少了,你不如抬高些价钱,再赚她一大笔银子,将田庄产业卖还给那府,这样既能落了实处,又可得她家的感激,那府里毕竟是丘家嫡派,以后一些事上也能得他们照应,竟是一举多得了。”
丘如意虽闭着眼,耳朵却竖得如兔子,此时不由“嗤”地笑了一声:这老太太也管得太宽了,这是打量母亲是个好性的,她便要再做好人,讨好丘太夫人呢。
于氏瞥一眼女儿,微皱了一下眉头,丘如意忙自引枕上坐起身来,真个是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于氏面上便带了难色,对高老太太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做这个主?更不敢和我家老爷商量,前两天,我家老爷休沐回家,花匠在园中折了几枝花儿插瓶送上来,他就大发雷霆:‘那是太爷在世时种下的,怎么能随意就折了枝去,告诉下人:凡是太爷时添下的一草一木都不得有一点损失,不然我百年后难见父母。’这好端端地,家里也没什么使钱的地方,我就提出把太爷在时添置的地亩给卖了,他还不气得把我给休了。”
高老太太不由牙齿咬得吱嘎响,谁不知道丘荣只管做他的官,于氏才是丘家真正的掌舵人。
但于氏话说到这个份上,高老太太也只得偃旗息鼓,在旁干笑。
本来就是高老太太多事,其实也是因为她是个心里没成算的,只当自己帮于氏整下那些产业,便以为自己在于氏这里脸面大得很,所以那府里太夫人一提这个话茬,她就自告奋勇要来探于氏的口风,却是自讨没趣了,也不好与太夫人交差。
高老太太暗暗捏着袖里太夫人给的几十两银子的谢礼,不由在心里懊恼起来。
丘如意愈发佩服起母亲来,看那高老太太忙活半天,却被母亲这么淡淡笑着,四两拨千金,给顶了回去,让高老太太也没得抱怨。
看来有时候有点计谋倒比用武更有效用,更能让人憋屈,丘如意一边喝茶一边在心里总结道。
谁知这时车子猛然停了下来,于氏和高老太太早就将茶碗放下了,只是身子被闪了一下,倒没什么妨碍。
丘如意却有些狼狈了,她那里正喝着茶,车子一顿,她不提防,便把一碗茶都扣在自己头脸上,虽然茶水不烫,却弄得丘如意满脸的茶汤子,眼睫毛上还挂着一片茶叶,茶叶茶水则顺着脸颊,一点都没糟蹋地流到衣衫上。
于氏见了,又心疼又觉得好笑,忙挪到女儿身边,拿帕子给她拭脸,安慰道:“脸倒还好,没有红,幸好你不爱喝滚茶,不然真是有得哭了。”
丘如意早就已经火冒三丈了,虽得了母亲的安慰,但心头的火气却没有消去一点,抹一把脸,直着脖子就冲着外面叫道:“你们是怎么赶的车?”
话音甫落,就见丘如海面带凝重探头进来,尚未开口,看到妹妹的狼狈样,便笑了起来:“怎么这般模样?”
第二十九章 如意被斥
丘如意恼怒道:“明知故问。我倒要问问他们是怎么赶的车。”说毕,就着丘如海半探身子的空,丘如意拉开车门,撩起帘子来,欲往外探去。
丘如海慌忙拉住妹妹,把她扶坐在车中,这才低声对于氏说道:“前头来了些官差,大家只得赶紧勒住了马,让母亲受惊了。”
于氏点头笑道:“咱们不过是寻常百姓,是该避让的。我没什么,倒是如意……”
丘如海早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丘如意向来霸王似的一个人,何曾这样狼狈过,丘如海再看一眼妹妹,不由同着母亲高老太太一起乐了起来。
丘如意越发的着恼,丘如海知道妹妹若要泄愤,自己必是唯一人选,便丢下一句:“妹妹赶紧换下衣服,免得受了凉。一会车子起动,我会让他们小心的。”
话音未落,他已经跳下车逃之夭夭了。
幸好丘如意这次出来预备了替换衣物,于氏取出衣包,帮着女儿换了下来,才刚整理好丘如意的头发,郑妈便上了车来回报外面情形。
原来方进获罪后,朝廷把他家翻了个底朝天,所有金银财物俱都充了公,哪知相比方进贪赃受贿的数额相差甚远,所以官家要变卖了他家的祖业来偿还,今天就是带那买主们来看他家祭祀产业的。
于氏大惊:“他家又不是犯了满门抄斩的谋逆大罪,怎么还要将祭祀产业也入官呢。”
郑妈一脸的同情:“方家老爷贪墨巨多,若是还不上银子,听说是要砍头的,所以方夫人哪管是什么产业,只要人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
高老太太忍不住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说道:“怎么听说并不是方家老爷贪墨,而是因为他帮着皇上,得罪了皇太后才这样被人算计的。”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朝廷不提这事,大家也就只敢在私下里传播,可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郑妈低眸说道:“奴婢倒没听过这个说法。倒是方才听那些人讲,就是方夫人也当不得家作不得主,朝廷要方进的脑袋有什么用,又填不了亏空,所以要收地收人,但愿那些人出银子多些,不然怕是方家的两位小姐也要被卖了还钱呢。”
车中众人听了,面上也都带了同情之色,方家得罪的是太后,谁敢买她家女儿为奴,万一受牵连怎么办?若真能卖得出去,怕不是什么干净地方,虽然与方家来往不多,到底是同出一郡,也算是街坊了,众人心里不由凄凄。
身为一个母亲,于氏心里更有些感同深受,闭目悠悠叹了口气。
高老太太也不由念了一声佛,郑妈则默默退着下了马车。
丘如意受不了这种沉重气氛,想那方进到底是为了安家江山才落的难,如今却无一个人伸手相助,心中便认为:安氏诸人是个没良心的,倒是苦了方家两位小姐了。
想到方家小姐,便不免想到丘府,再看一眼丘府派来的说客高老太太,丘如意心里愈加烦躁,不由嚷嚷道:“要我说,这方家这般惨,也是自找的。这天下是太后掌管还是皇上管理,总归是她们孤儿寡母的家务事,做什么非要把手伸到人家内务上去,到头来自己吃了亏不说,还要连累家人。”
丘如意的突然发作,把于氏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大声呵斥道:“丘如意,快给我住口,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活得不耐烦了,就自己跳下去,别带累他人。”
丘如意从没被母亲这样疾言厉色对待过,不由吓呆了,反应过来后,脸上便红一阵白一阵,再看高老太太一脸看热闹的神态,越发觉得羞愧难当,掀了车帘就要往马车下跳去。
于氏发了火,头脑倒是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忙拉回女儿,说道:“外面全是官差经纪,你一个堂堂世家千金小姐,这样跑出去算什么。”
丘如意方才是羞恼冲昏了头,被母亲一说,便知自己行举极不妥,便坐回车中,也不理睬于氏,只管对着车壁生闷气。
于氏因为有高老太太在,也不好和丘如意说话,高老太太倒笑道:“早就听说如意是个暴脾气,果然不差,竟敢与自个儿母亲对上了。”
于氏和丘如意都不作声,高老太太也觉得没趣,车子里难得地鸦雀无声。
幸好此时外面那伙人已经走过,丘家的车马又重新走动起来,车内三人一路上惜字如金,再没有言语,进了顺阳城,先到了丘家。
于氏对高老太太笑道:“让舅母见笑了,如意这孩子实在太任性了些。她方才那些话,您老可别传了出去,不然方家便是丘家的先例了,若再牵连到亲戚家,她的罪过越发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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