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说你的刺绣颇有几分柳公子的风范,所以想请你帮着绣几件衣服,就……春夏秋冬各绣个五六七套的好了,一套绣成,给你这个数。如何”柳公子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绣家,绣的山鸟鱼虫当真是栩栩如生,绣工之精致,一时引得整个长安城的人哄抢。
苏凤锦瞧着那手,眨了眨眼:“五钱银子?”
“出息,五十两一套,你绣不绣?衣服的成品是有的,就是绣些东西上去就成了,绣线也会给你奉上。”
苏凤锦只觉得奇怪:“哪家的?”让她绣一件衣服都抵得上买几十件那样的衣服了,可她的绣工也确实是千金难求,先前在苏府的时候她还能有些空闲去绣,如今在将军府里,只能绣点小玩意儿补贴着用了,如今时日一长,人又伤了这般久,就更没有时间去绣那些东西了。
忆秋心里咯噔了一下,敷衍着道:“这长安城里的公子哥儿有的是钱,一件五十两算什么?到时候我给你把衣服和绣线拿来,你身体现下已经大好了,绣着打发时间也成啊。”
苏凤锦点头应下:“也好,我绣得一件,就均你三七分吧,也不能白叫你两头的跑。”
“我就爱吃你的糕点,那才是无价的东西呢。”忆秋笑盈盈的靠在苏凤锦的身旁,打着呵欠,那灯盏朦胧里叫人直打瞌睡。
“你那榴莲是什么果子?我让春芽去寻了许久也不曾寻着,许多人更是听都不曾听过。”苏凤锦心里一直念挂着这件事,她大哥的事情如今已经松了一口气了。
忆秋笑得花枝乱颤:“那可是外域来朝时送的贡品,状元爷高中状元时赏了这么一个,寻不着的。”
苏凤锦应了一声,原是在外域,难怪遍寻不着。
朦胧的夜色铺在将军府里,雨声渐渐的消停了,整个长安城被洗得干干净净,清晨的空气都透着花的香味儿,阳光斜斜的从屋顶的明瓦上投下来,光线里浮游着些微的尘埃,苏凤锦是被外头的争吵声给吵醒的。
她披了件披风走了出去,就见状元爷正好声好气的同忆秋说话,忆秋一挥手退了好几步:“我不回去。”
“忆秋,莫要胡闹。”状元爷头疼不已,不知这任性又狂妄的姑娘怎的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你去找你的叶知秋吧,别来找我,我原不过是你从花楼里头救出来的,给你挡了几年的刀光剑影,也算是还清了,咱们以后就两清,你别来找我,我也不回状元府了。”忆秋恼怒的推了宋仁义一把,跑到苏凤锦的身后,一双眼睛红肿着,咬着唇委屈的扯着苏凤锦的衣袍,将她视作了一个后盾。
“忆秋……”宋仁义捏着折扇,头上的发冠是斜的,身上的衣服也不搭,一件高了一件低着,里头是大红色的,外头又是件白的,鞋子上泥污满积,脏兮兮的,不知道的还当是哪里来的落魄公子呢,那股子的风流之气消减得厉害。
“不要叫我忆秋,我才不是什么忆秋。”忆秋生着气,躲着不愿见他。
宋仁义颇是无奈:“我说过,状元府就是你的家,有我在一日必护你周全,我当你妹妹一般,难道不好吗?还要如何?”
忆秋低着头,缄默不语。
宋仁义又道:“你且在这里好生再呆一段时日,夫人,有劳你照顾她了。”
苏凤锦点了点头:“你放心。”
宋仁义走了之后身后的忆秋才探出个脑袋来,撇了撇嘴,红着眼睛喃喃道:“说走就走了啊,也不知道多留一会儿,哼,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苏凤锦哭笑不得:“那你是要留下呢?还是要回府?”
忆秋气极:“当我瞧不出来,还不是使的苦肉计,穿得这模样,也不怕失了他状元爷的体面!满大街的哪个姑娘会瞧上他方才那模样去!”
战青城着了一套烟青色长袍,长袍的边上绣着些青叶与荷花,苏凤锦瞧着那绣工只觉十分眼熟,长袍外头是一件对襟马褂,衬得他高大的身形越发的修长儒雅,与股子健朗神武的将军气混作一起,尽添男子气概。
苏凤锦转身进了内室,春芽打着呵欠给苏凤锦更衣:“我还当外头要吵大半天呢,这么快就结束了。哼,区区一个贴身书童也想当状元爷的夫人不成,也不瞧瞧她那一脸狐媚样儿,当真是痴人说梦。”
一旁净脸的忆秋面色微僵:“你说什么?”
“说你忒不要脸,人家状元爷救了你的性命,给你三片薄瓦遮头也就罢了,你还想得寸进尺当夫人,你也不瞧瞧你这样儿,长安城里谁不知道你一出状元府的门,哪个公子哥见了你都能勾塔几句。”春芽替苏凤锦换了衣,又利落的挽了个发,这才望向忆秋。
“怎的?我说错了?你不服气?想打架就来啊,当我怕你不成。”春芽那脸上的青肿还没消呢,这会儿两个人眼看又要撕起来,苏凤锦忙挡在中间。
“好了,瞧瞧你们两那如花似玉的脸,都打成什么样儿了。”苏凤锦瞧瞧忆秋,又看看春芽,忆秋倒是不明伤,伤全在衣服底下,春芽可就惨了,忆秋是个狠的,打人专打脸,这不,春芽这扮相,瞧着惨兮兮的,不知道的还当她是被虐待了呢。
春芽哼了一声:“我会怕她不成!”
“姑奶奶心情不好,别惹我。”忆秋没心情跟她吵吵,转身便去了后院。
战青城倚在门口,瞧着今日打扮艳了几分的苏凤锦,只觉眼前一亮,那胭脂色的百褶裙上有红梅点点,淡红色的上衣衬得面色细嫩白净,约是上了些胭脂,终是有了几分气色,头上那一枝雕有木兰花的木簪子并不显眼,只是那日听了肖富贵的话,战青城心里难免多想了些。
“你那枝木簪子瞧着倒是素雅简约。”
苏凤锦下意识摸了摸簪子,只低着声音道:“原是一位故人相赠,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战青城伸手去碰,苏凤锦忙退了两步避开了:“那喜宴……你能否换个人去。”
“怎么?旧爱娶妻,心疼了?”战青城收了手,凝着苏凤锦眸色阴沉。
“走吧。”苏凤锦抬头,迈步走在前头,战青城走在她身旁,同她一道出了东屋,这是苏凤锦这些日子头一次走正门出去,整个将军府被打理的焕然一新,于那花园的大戏台子上已经挂上了熹庆戏班的横幅,有几个戏子正站在台上练着走步,台下摆了许多的椅子,想来是老夫人生辰的时候请客人坐的。
战青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上了马车之后便挨着她坐下,低声问:“喜欢看戏?
苏凤锦她娘还在的时候,她就常常同她娘一道去看戏,后来她娘走了,爹又娶了后娘,她就见天的在后院里忙活,没有再去看过了,如今瞧着那熹庆戏班,总透着几分回忆的味道。
初入将军府 第069章 新婚大吉
苏凤锦凝着车窗外,声音染着几分沙哑:“不喜欢,那伊伊呀呀的唱腔也听不懂。”
马车一路沿着大道走,走到一半便听见了锣鼓鞭炮声,那从大路转角过来的赵阮诚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大红喜袍,胸前绑着一个大大的喜花,清俊儒雅的面容上写满了笑意,身后的喜婆与孩童纷纷散着手里的喜糖与喜包,随后便是那八抬大轿了,因着是夏日,所以轿子选的是薄纱的,苏凤锦凝着轿中那抹娇小的身影,紧了紧帕子,一言不发。
战青城只凝着她,手中的杯盏捏得死紧。
那喜庆的婚队一路拉得很长,吹拉弹唱的人都卯足了劲儿,大约小半个时辰,这配了嫁妆的队伍才走完。苏凤锦忽的想起去年她自己大婚的时候,没有那么喜庆,也没有那么雄厚的嫁妆,可那个时候她是万分的真心,万分的开心,本以为有些东西即使便不在意,日时一久,总会越来越好,可后来却变得很糟糕。
马车跟着那喜队一路往前走,走得很慢。
战青城握着她的手,任她百般挣扎也不松开。
待马车停了,战青城便牵了她的手下了马。
顿时四面八方的目光汇聚而来,一时苏凤锦与战青城便将新人的风头抢了个尽。
战青城语气温和好比铁汉柔情:“夫人,当心脚下。”
苏凤锦垂眸提了裙摆跨过了那扇门,她觉得鼻子有些酸,分明这个地方她曾经出入过无数次了,可是如今却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再走进来。
今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暴雨初过,凉爽得很,苏凤锦站在赵夫人的面前,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倒是战青城替苏凤锦挡了挡:“恭喜,这是本将军与夫人的贺礼。”
赵夫人本是个祥和之人,接了那贺礼,笑道:“将军,可否借夫人一会,说说话?将军莫要多心,原不过是些女人家的体已话罢了。”
赵夫人面目生得与赵阮诚有几分相似,同样的温和,那唇角微微扬起,待人向来和善,可是苏凤锦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赵夫人站在房门口指着她说她水性扬花的那一幕,她是那般的无情,那般的果决,所有的好,都需要小心翼翼的去培养,可是那些不好,却只需要一点点,就足够毁掉先前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