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阮诚摸了摸那绞绡,叹了叹气:“凤锦,若是我的眼睛好了,你就要离开是不是?如今今上病着,许多事情压了下来,我便是要走,也要再过些时日,得了今上批准方可离开。”
赵舍笑得满脸谄媚,除了正面的喜悦与恭敬,苏凤锦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负面不好的表情,一时又生出几缕歉意。
“赵管家误会,我在赵府很好,只是如今赵大人的眼疾也好了,我自也没有道理再呆下去,二位请回。”
赵阮诚忽的取了绞绡,凝着苏凤锦,眼神深邃如黑夜般暗沉,他的声音依旧温柔,气质儒雅里带着温润的笑,他是那般得体,那般无辜,无辜得令你不忍心拒绝,无辜得让你不得不将那些前尘往事的错尽数挪到自己身上。
“凤锦,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苏凤锦按着门板,指节泛白:“不了,如今下着雨,赵大人还是不要久呆的好。”
赵阮诚轻笑,笑意如三月里的阳春白雪,凉润得紧:“凤锦,原先你从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苏凤锦的手死死的按在门框上:“原先是原先,原先的你,也不会这样对我,赵大人,都过去了,你既放开了,就往前走吧,不要回头了。”
赵阮诚扫了眼苏凤锦的肚子,笑道:“凤锦,不管你能不能有子嗣,你永远都是我的妻,战青城不日便要同魏家小姐再婚,虽不曾得今上御批,却也已经将日子定下了,便是端午的前一日。凤锦,无论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我都会等你。”
苏凤锦忽觉浑身发冷,这样的消息,她原也是料到了的,可是没曾想听见之后,心口竟这样难受。
这是一场戏,她,战青城,魏兰馨,赵阮诚,她们四个我方唱罢彼方登场,好与坏,无休无止来来回回里,怕是谁也不愿好再心甘情愿的轻易放下了。
戏里戏外,唱的戏多了,或许就当了真,自欺欺人。
赵阮诚见她面色苍白,握着她的手,温声道:“凤锦,你若是不愿,我便也不为难你,我会等你心甘情愿。”
赵舍在一旁急得锅上的蚂蚁似的,心疼的劝告:“凤锦夫人,您先前原也是爷八抬大轿抬回赵府的,又是拜过天地的,便是无心了,却也不该如此无情,这常言道,今生的擦肩而过是前世五百次回眸换回来的,如今这缘份想来也是前世累积,您就让爷进去吧,爷如今伤还未好便闹着要寻你,如今又淋了雨,原就已经烧着了,如今若是再风吹一吹,怕是要高烧了。”
苏凤锦有些犹豫,犹豫间赵阮诚已经进了屋,穿过那亭子进了大厅,又穿过大厅进了里屋。
躺在床底下的顾墨阴沉着一张脸,如今他这脸面真真是丢了个干净。
赵阮诚在里屋的窗边坐下,窗边的花已经谢了,如今正是绿叶繁茂,雨打枝叶,更漏呜咽,竟有几分惬意。
这屋子重新打理了一次,里屋格外亮堂,后院有一片极小的空地,仅容三人并排走过,先前战青城在那后院靠墙的地方种上了蔷薇,又在那旁的地方种了些花,如今发了芽长了出来,结着花苞,细细瞧去,万紫千红争相斗艳,细雨打在娇嫩的花上,雨珠细露悄滑而下。
苏凤锦站在赵阮诚的身旁,递了盏茶给他,赵阮诚扫了眼桌上那盏茶,狐疑道:“凤锦,我记得你原是不爱饮茶的。”
苏凤锦心里头咯噔一下,完了,以赵阮诚的聪明才智,怕是要看出些什么了。
她忙坐在那位置上,端了顾墨的杯盏一本正经道:“这原是析臣的杯盏,我闲来无事,便取了来饮一饮,品茶听雨,原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赵阮诚眸子朝屋子里扫了几圈,见没什么异样,淡道:“凤锦,如今长安城局势有些乱,你若是在这儿,我也不放心,不如跟我一道回去,在赵府里好歹有人照应着。”
苏凤锦正襟危坐:“不必了,草民与赵大人的关系原就该避讳,如今赵大人眼疾既已经大好了,便更应有所避讳了。”
赵阮诚垂眸失笑:“凤锦,如今战青城已经要娶魏兰馨了,你这般痴情,又怎会将你我的过往忘却,你若当真心里有他,何不与我大婚,到时候他若是心里有你,必会来寻你。”
“赵大人,你我早已经不是垂髫之年的孩子了,诸多大事又岂能儿戏。”
赵阮诚叹了叹气:“你大哥来府中寻了你几次,见你不在,托我求一求你,让你去红袖坊劝一劝那位李姑娘,莫让她去做了傻事。”
初入将军府 第319章 转身投红尘
苏凤锦倒了盏茶,想起那形削骨立的李荷儿来,对苏明央便越发的生气,可除了生气,于道德伦理上,她似乎也做不得什么了。
赵舍低声解释:“凤锦夫人怕还不知道,那李荷儿昨儿闹着要去红袖坊迎客,苏家公子去拦人,她便取了簪子将苏家公子一顿划,伤了好几处呢,依小的所见,这苏家公子待李姑娘原也是一心一意的,只不过是先前热血年少的,做错了些事,原也不是不可原谅,他既执意要娶李姑娘,这一来李姑娘清白便也算不得毁了,二来,李姑娘也有了个去处不是,这第三嘛,苏家大哥也算是成了个家,了却了那苏府一桩心事不是。”
苏凤锦吹了吹茶盏,言辞冷淡:“苏府之事,于我何干,大哥要娶谁,又与我何干,如今你们都圆满了,那么李姑娘呢?李姑娘的如意郎君被逼得自尽,她要如何圆满?你们愿意为着脸面去圆那些将就的谎,我却是不愿的。”
赵阮诚见苏凤锦这态度显然是动怒了,在他的印象中,她是很少动怒的,除了那一日他将她休弃,赵家人直接将衣衫不整的她扔出了赵府,那些她的物件也一道悉数扔了出去,赵阮诚回书房写了休书,砸在那为证清白不愿离开的苏凤锦脸上,那时候他便瞧见苏凤锦眸子里头的明暖一点点的消失,最后渐渐化作虚无与灰白,了无生气。
窗外的雨仍在持续,屋子里头却是一片寂静,只余雨声打屋檐落下,哗哗啦啦的充斥着耳膜,烟雨朦胧里稍远些的地方都拢进了雾色里,苏凤锦搁了茶盏:“小院冷清得很,不比赵大人的赵府那般华贵大气,赵大人请回吧。”
赵阮诚盯着桌面上的茶盏微微荡开的涟漪,清晰的叹声气:“凤锦,日后你自会明白。”
苏凤锦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了,如今这长安城的荣华与富贵,悲苦与寥落,同她原都没有干系了。
赵阮诚起身,抬头扫了眼屋顶的蜘蛛网:“我走了,你好生照顾自己,若是缺了什么,就同我说。”
他掏出荷包搁在桌上,那荷包鼓鼓的,很有份量,苏凤锦只扫了一眼,便好将那荷包拿起递还给了他:“赵大人还是收着吧,凤锦既与赵大人两不相欠了,还请赵大人放过凤锦,这银钱,凤锦万不敢受。”
赵阮诚视线落在她绣的荷包上:“既是如此,我买几个荷包可否?”
苏凤锦默了默:“二两银子一个。”
她倒也没有抬价,只是觉得对赵阮诚,她是一分人情也不想欠的,她不欠所有的人,却独独欠了战青城,欠了那样多,如今连还半分都办不到。
赵舍全拿了:“凤锦夫人不必找了。”
苏凤锦打开赵阮诚的荷包,取了十二两银子,将旁的都还给了赵阮诚:“赵大人慢走。”
赵阮诚瞧着苏凤锦素白的手,有些无奈:“凤锦,你我就算不是夫妻了,却也有前夫前妻之称,本也不该如此生疏。”
“赵大人慢走。”
赵阮诚只得拂衣而去,赵舍叹了叹气,似在怨恨苏凤锦不识大体一般,责备的瞧了两眼便也跟着走了。
苏凤锦关了门,转身回屋,却见顾墨打床底下爬了出来,脱了蹭得满身是灰的外袍扔在她的脸上:“把这衣洗了。”
苏凤锦抱着那衣服,一言不发的去洗衣服。
顾墨见她神色不对,心里暗衬,也亏得苏凤锦知道将他藏床底下去,若是碰着了赵阮诚,估摸着他的性命可就难说了。
赵阮诚是二皇子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傅太傅这股东风,如今吹向了二皇子顾景华。
苏凤锦默默洗衣,古墨扔了个玉佩进水里,苏凤锦一把将玉捞起来,直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怎么,你前夫过来,你如今心有挂念,打算一个人哭鼻子了?”顾墨玩味的瞧着她,见她生得小家碧玉,一副贤粮之妻的模样,瞧着她皱眉,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苏凤锦淡道:“没什么。”
“当真没什么?啧,你瞧你那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不如以后唤你作小白兔姑娘好了,兔子也跟你似的,见天喜欢吃小白菜。”他干脆蹲到苏凤锦对面,与她平视,诧异道:“当真哭了?”
苏凤锦擦了擦眼睛:“一派胡言。”
“天下好男人多得是,你何必单恋赵大人那颗草。”
“同他没有干系。”
“所以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