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绫靖瞧着缩回身,呆呆坐在马车里,却满目空洞而茫然的素鸢,心疼地取过手帕轻轻拭去她面上的狼藉。
可那被雨水冲刷的毫无温度的冰凉面颊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却如何也擦不尽那两行清泪。
生生压抑的八年的悲痛,如何能够轻易抹去。
宣绫靖轻浅若无的一声哀叹,将素鸢轻轻搂在怀里,让她放纵着八年来日日压抑的悲伤与思念。
……
夜终于尽了,素鸢也第一次毫无提防的哭累睡去。
宣绫靖瞧着那一双沉在睡梦中都微微轻颤的睫羽,突然在想,自己上一世,那与慕亦弦朝夕相处,又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使命与宿命时,是否每夜,也是这样的睡不安稳。
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没了雨声在头顶砸响,突然格外的幽静。
宣绫靖挑开侧帘瞧了瞧,浅浅的稀薄阳光拂过面颊,轻柔、祥和、宁静,恍然间,好似一身轻松的自由人,没有宿命,也没有他人的仇恨。
马车仍在笃笃地前行,穿过林间,踏出幽径,终于沿着尚存湿漉的官道驶到了一座小郡。
熹微的阳光镀在那城门古朴大气的“即墨”二字上,为整座郡县都笼上了一层安详。
而这两辆华盖锦阁的精美马车匆匆穿过城门,风尘仆仆,也掀起了这郡县一日的尘嚣。
宣绫靖眸中噙着丝丝担忧,看着渐渐醒来的素鸢,却被素鸢睇给她的那一副从未有过的真实于心的笑容微微怔住。
而后,宣绫靖唇角咧开一抹欣喜的弧度,安心地抚了抚素鸢冰凉的双手。
八年来,素鸢宛如凝固在眸底的冰层,终于打开了缝隙,开始让阳光透进去了。
尉迟晔若是知晓,恐怕会如同孩童一般的雀跃吧。
宣绫靖好笑地抿了抿唇,兀的回想起八年前尉迟晔教素鸢剑法时,费尽心思想要逗素鸢开心的傻劲来。
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如今,他们都不是自由自在的轻风闲人!就算沐浴着祥和的阳光,自由轻松,也终究只是假象。
而她,却也正是为了让这一切假象变成真实而努力着。
死而复生,破而后立。
师父所言的八个字,究竟是说北弥的未来运势,还是她的命势,早已无关紧要。
错,也必须对!对,则必须走到尽头。
东渊如今隐藏在平和表面之下的乱局,便是她这一世,复辟北弥的开端。
宣绫靖忽的挑开门帘看了看行进在她之前的马车,那车里坐着的,正是慕亦弦。
抿唇沁出一分意味深长地笑意,才又放下了门帘。
慕亦弦,这一世,便来看看,是你先如愿杀了我,还是,我先如愿乱了东渊,复了北弥吧。
答应相助于你,可不仅仅只是担忧你的安危。
如今东渊乱局已显,将你牵制在外,没有老鹰在鱼池之上虎视眈眈,那些藏于水中的鱼儿,才敢跳出水面,溅起偌大的水花来。
“小姐,你看!”突然,素鸢的一声低呼唤醒了宣绫靖的神思。
顺着素鸢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块稍显斑驳破旧的公示板。而那木板之上所张贴的,正是她,北弥长公主宣绫靖本人的画像。
两个鲜红的“通缉”二字,格外刺目显眼。
宣绫靖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示意素鸢不必紧张。
从她那晚对着慕亦弦所拿来的那张画像点头肯定之时,就早已猜到了如今这满国通缉的局面。
慕亦弦对北弥皇室蚀骨诛杀的仇,迫不及待杀之而后快的恨,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如今在这三年前,慕亦弦对她,就只有断玉碎金,不死不休的恨,但凡有一点机会,也绝不会给她丝毫喘息之机。
好在通缉令应该只发在东渊,小皇弟只要不来东渊,便不会中慕亦弦这打草惊蛇的一招。
……
马车穿过郡城干道,大约走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停了下来。
宣绫靖与素鸢走下马车,便见慕亦弦已然站在了距离他们不远处。
宣绫靖不动声色地走近几步,眸光不经意扫过慕亦弦面对之景,心跳悄然一紧,心生一股诡异。
此地已经出了郡县主城,是一处颇为偏僻的郊外。
而慕亦弦面前所见,是一家极其普通寻常的农家小院,甚至一眼便能窥其全貌。
三间简陋的木屋,半人高的木篱围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庭院的左边,划出了一块小地,种着些许当下时节的蔬菜,而在右边,则放置着水缸木材等等各种杂物。
可就是这样一幅常见、甚至带着些许清幽安宁的小院,却让她感觉一股异样的寒意,无声无息笼罩住全身。
此刻,明明朗朗日光,温煦明耀,可照耀在小院周遭的树林间,竟无法彻底驱散那缭绕在树林中的稀薄雾气。
明明沐浴在温暖轻柔的阳光下,甚至能够感觉阳光镀在面颊之上的温柔,却感觉不到半分暖意,反而,有一股湿冷的凉意。
而最为诡异令人心慎警惕的,便是那小院之内厨房烟囱处,直冲向天的炊烟。
因为,此刻分明刮着细微的南风,可那炊烟,竟无丝毫倾斜之状。
树林周遭的雾障寒气尚可解释为天险景象,那直立炊烟却有悖常理,实在诡异。
这座小院,定然有阵。
宣绫靖心头倏地闪过这八个字来。
再思及不曾跟在慕亦弦身旁的桑莫,以及慕亦弦肩上罕见的伤痕,宣绫靖烟眸含雾,悄无声息地多了一分慎重。
眼前此阵,绝不简单。
慕亦弦会言有求于她,想来是因为之前她曾自言涉猎古籍、勘破关窍之事。
而桑莫,则很有可能正被困于此阵之中。
果然,宣绫靖脚步刚定,慕亦弦便淡淡开口,嗓音清寒,更暗含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势,“桑莫被困在了阵中,云姑娘上次曾言广涉古籍,能够看出一些阵法关窍之处,可能看出此阵?”
慕亦弦一边如是问着,一边丝毫不停地稳步跨入了院内。
宣绫靖微是一愣慕亦弦的随意,而后却眉眼一闪,想明白了什么,面上却故作不知的茫然跟着慕亦弦跨入了院内。
果然,此地的阵法,并非走入阵法范围便会入阵。这阵,竟然比她预想的还要不简单!
宣绫靖眸底微沉,面上,却略显惶惑歉疚地低沉道,“桑莫公子熟知阵法竟被困于其中,我虽涉猎过一些古籍,可却都是纸上谈兵,若桑莫公子都无法破阵,我只怕是……更无法破之。”
无论她是否能够破阵,她也不能轻易破之。
如若迅速破了此阵,那她还如何有理由将慕亦弦牵制在东渊盛都之外呢?
言罢,宣绫靖便故作沮丧低沉地垂下了臻首,可她眸中的视线,却毫无沮丧之态,反而,盈盈流转着一抹轻柔甚至带着一丝浅笑的微光。
慕亦弦,如今的我们,可是政敌呢,不是吗?
唇角似有若无的轻笑,好似穿过了时间与空间,回到了那寒气噬人的悬崖边上,回到了那钳着她,却兀自自欺欺人、矛盾苦楚挣扎的纯黑瞳眸上,从那双瞳眸里,她看见的,不再是自己的狼狈,不再是慕亦弦的自欺欺人,而是,她此刻释然的轻笑。
这一世,便只与你为敌了,阿弦。
无声在心底一声自喃,宣绫靖唇角的笑容缓缓消失,唯剩眼眸里的轻柔浅光缓缓划开笑意,而后,沉淀为静谧而又冰凉的纯净月华。
第四十六章失传,再见控心
“吱呀”一声木门声响,宣绫靖这才发觉已经走到了正屋之前。
木屋内,正有一名侍卫悉心照料着昏睡在床榻之上的桑莫。
而此刻,桑莫毫无知觉地平躺在木榻之上,唯有尚算平稳的呼吸证明着他此刻的暂且无恙。
慕亦弦挥退侍卫,侍卫身形一闪,便不知藏匿去了何处。
想来,在这小院四周,就如同这隐藏了身形的侍卫一样,不知暗中正藏匿着多少侍卫护在周遭。
宣绫靖跟随着慕亦弦踏入屋内,却把素鸢拦在了屋外,担心木屋之内会有触发阵法的阵眼所在。
素鸢担忧之色霎那溢于言表,与长公主先前所说的话,她都听在耳里,此地看着普普通通,但却是暗藏阵法。虽说她并不担心长公主会被困在阵中,但却不放心长公主一人以身犯险!
更何况,还有那一心想要杀掉长公主的东渊在!
顾不得宣绫靖的制止,素鸢已然浑身警惕地跟着踏入了屋内。
宣绫靖无奈地看了一眼倔强的素鸢,也不再阻拦,反是静下心神,仔细打量着屋内格局。
这屋内布置十分简单,以镂空木雕隔成三间小室,中间类似厅室,有案几桌椅,左边是间小书屋,放着几件破旧的书简布帛以及雕花茶案,而右边,则是一架简单的木榻。
若非先前所见那不受风力倾斜的炊烟,此地倒还真是像极了一处悠闲隐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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