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嘈杂声中,明珠猛然抬起头。
“我没有错!”
她声音中的倔强和坦荡实在太过刺眼!明堂重重挥鞭。
“好啊,我今天就打死你!”
庞氏内心得意,正想在火上浇油几句,可说来迟那时快,那酝酿好的话还没有出口,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身上一凉,一种难以描述的疼痛忽地落在身上,直让她杀猪般嚎叫起来!
明堂一看明珠居然拿庞氏挡在身前,不由大怒。
“孽障,还不快放开你母亲!”
“笑话,放开她让你打我吗?”明珠冷笑,注意到冬莺已经趁着方才的混乱把窦姨娘扶了出去,内心一松,那笑容中更是多了一抹戾气!
“父亲不是要为死去的儿子讨回公道吗?来啊!女儿再送你一份大礼,反正有我顶着,不如一起把母亲也打死了,正好可以再新娶一位新夫人,赚一份嫁妆!”
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简直把在场的人都听呆了
庞氏想挣扎脱离明珠的钳制,可平素就疏于锻炼,明堂那一鞭子可是用了十足的力道,她早已被打得元气大伤。狰狞气恼间唯有破口大骂,那张慈母面具再也装不下去!
她连骂了好几句,明珠都没有反应,还只当她害怕了,越发口不择言出口成章,忽然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抬起她的下巴,随即一声齿寒的笑在耳边响起,明珠语速极度缓慢,庞氏浑身一抖,只觉听到了地狱的风声。
她说:“这般失态的妇人实在是不堪入目呢,如何配得上父亲您!女儿牺牲一下,背负骂名,让您再娶一个一个比四姨娘更上得台面的美娇娘如何?”
明堂早已气得气血翻涌,看庞氏钗斜鬓乱的模样也是心烦,再想起她方才那番市井泼妇的形容,更是倒胃口,实在想不通二十年前自己到底是看上了这个俗妇哪里!
正是这眯眼停顿的当口,落在庞氏和封姨娘眼里却又是另一个味道。明堂本就是个不长情的,难说还真会这样做!
庞氏扯着嗓子大叫。
“老爷,您可不能这样啊,一夜夫妻百夜恩,再说我为你生了瑛儿,又掌家辛劳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耳边一声叹息,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悚然蛊惑。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等你死了,会有更年轻貌美的进来。今日有娇蕊顶替我姨娘,明日便有更好的主母能取代明家正房夫人之位,再过不久,生个小少爷,大哥那位置便就难说了……”
疯了,实在是疯了……
或许是身体的疼痛太过剧烈,明珠那似鬼魂呢喃的话语竟让庞氏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庞氏只觉鼻端一阵异香,混着殷红的血逐渐打垮了她的意志。
耳边阵阵呢喃。
“看,他要下手了呢!等你死了,封姨娘一家独大,你看到底便宜了谁?”
抬眼果见明堂挥起了利鞭,而封姨娘抱着明鹏,对她露出了得逞的怨毒微笑,骇得庞氏当即忘记了呼吸。
“等等,说,我全部都说!”
交锋 043 反将一军
庞氏臃肿的身躯扑倒在地,双眼瞪得铜铃般大,突然筒子倒豆般吐出一堆话来。
“老爷!徐娇蕊那小贱人怀的根本不是你的种,她在青楼就有个相好,是个叫刘同的穷书生,她把从您这里得来的钱全周济了那小白脸,供他读书考科举,妄想着哪天刘同高中,抬她进门去做正房,你把她放在别院,正好成全了这对狗男女暗中偷情,这才有了肚子里的野种啊!”
明堂五雷轰顶,猛地转身看向绣床上虚弱柔顺的小妾,只见她花容失色,浑身颤抖,心中已存了几分怀疑,又听明珠不失时机地道。
“这便说得通了,我依稀记得四姨娘属兔,七月十九生的,和三姨娘八字实在看不出哪里犯克,但若是四姨娘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却又怕被责怪,少不得要找个人来顶缸,三姨娘性子最软,又是最年轻的一个,实在是合适不过了。”
话音刚落,只见冬莺带了两个家丁将那算命的绑了进来。
“小姐,这小子想溜,被我在后门拿下了。”
明珠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射在那人身上。
“不是做贼心虚,你又跑什么呢?冬莺,你去外头重新找两个算命先生来,再给三姨娘、四姨娘对对八字,若是和这位先生说得不一样,就直接把人给我押到京兆尹衙门,告诉姬大人,招摇撞骗该问何罪?”
那算命的也是个不经吓的,见冬莺答应着就要出去,膝盖一软便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大老爷恕罪,贵府两位姨娘的八字不相干,克犯不着什么,是、是四姨娘塞了十两银子给小人,叫小人那么说的,小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事情的突然反转让明堂应接不暇,他犹如一头发怒的豹子,大步奔向床上的徐娇蕊,那徐娇蕊见算命的招了,知道大势已去,早从床上连滚带爬的跌下来,哭道。
“老爷饶了妾吧!妾也是被大夫人逼迫至此啊!”
“吃里扒外的贱货!”
明堂哪里有耐心听,他只知道自己被一个妾侍待了绿帽,体热养汉养儿,丢尽了颜面,怜香惜玉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抬手就扇了徐娇蕊一掌,徐娇蕊本就弱质纤纤,又才小产,被他蒲团般的大掌扇得滚了几滚,口角流血。
明堂还要再打,却是明珠上前一步扼住了他的手腕。
“四姨娘刚才可提到了大夫人,难道父亲不想听听她的申辩么?”
对上女儿略带嘲讽的目光,明堂有几分心虚,他倒并不为自己错怪了她们母女感到惭愧,只是想到方才自己为了个红杏出墙的女人大呼小叫,活像个傻子,就没了底气。
“四姨娘?”
明珠扬眉,冷淡地看了徐娇蕊一样,她连忙忍着剧痛爬起来,此时若不说,全部罪责便要降在自己头上了。
“妾、妾与刘郎,确实是真心相爱,可是风尘女子遇上穷酸秀才,又有什么未来呢?跟了老爷之后,妾身也想过和他断了,一心一意服侍老爷,可是老爷虽替妾赎身,却碍于大夫人,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冷冷清清的别院,妾一时寂寞,就……”
“不知廉耻的东西!”
明堂胸中淤血涌上,明珠瞥了他一眼,声音很是干脆。
“说下去。”
徐娇蕊吸着鼻子蕊瑟瑟发抖。
“那日夫人趁老爷不在,带人闯进别院,本来欲悄悄处置了妾身,却无意撞破了我与刘郎的私情,那时我已怀了一月身孕……我本以为夫人定会将此事闹到老爷跟前,治我死罪,夫人却拉起我的手,说有个计策,只要我配合,将来事成,便给我一笔钱,放我和刘郎远走高飞。”
明珠看着明堂青白交加的脸色,笑道。
“不必说,自然是让你假装怀的是父亲骨肉,进得府中来,再打了孩子赖到三姨娘身上,等赶走了三姨娘,打杀了我,夫人再寻个法子让你出府和你那相好一道离开,这样咱们明府,便只剩一个封姨娘了,最后再想个法子把封姨娘和鹏儿一并除掉……”
“除掉”两字,明珠有意咬得格外清晰,让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封氏浑身一抖,通体生寒,不由抱紧了怀中的明鹏。
“好你个黑心的妒妇!”
明堂似乎对明珠的结论已深信不疑,他手持皮鞭指着庞氏战栗不止,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连挥鞭的力气也没有了,深吸几口气,他突然大步上前,双手掐住庞氏的脖子,用力收紧。
“我今天就清理门户,杀了你这个拈酸吃醋红了眼的东西!”
仆妇丫鬟们都惊叫起来,纷纷围上来劝阻。
“老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看着庞氏鼓起的眼球,吐露在外的半截舌头,冬莺也不由心惊胆战,拉了拉明珠的衣袖。
“小姐,要不还是劝劝老爷,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
明珠的表情十分冷漠,甚至带着几丝欣赏。
“怕什么,出了人命,也无需你我来偿。”
冬莺骇然,她知道明珠变了,但没想到她变得那么狠,对自己的亲爹,也可以冷眼看他去杀人偿命,虽然老爷的行为确实让人心寒。
眼见庞氏快要断气,屋外突然冲进一条人影,猛地推开明堂,搂了庞氏在怀中,不是明瑛又是哪个?
原来,早在明珠挟住庞氏时,庞氏身边的丫鬟便偷偷溜出去找明瑛报信,明瑛只当妹妹发了狂,竟敢对母亲放肆,正快马加鞭赶回来要教训她,谁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爹!你这是疯了吗?”
明堂到底年迈,不如明瑛年轻力壮,被他推了个趔趄,气急败坏地骂道。
“你自己问问你这个好母亲都干了些什么?还有没有脸活?”
明瑛一愣,低头便要对庞氏说话,却见怀中的母亲四肢瘫软,两眼发直,口涎顺着嘴唇淌到了衣襟上仍旧毫无知觉,不由大惊失色。
“娘!娘!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你的儿子明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