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自知大难临头,跪在地上,声音中透着深深的绝望。
“大人,整件事都是草民一时糊涂,还请大人治我一人的罪,全都是我的主意,其余人和他们无关。”
“治你一人的罪,哪有那样的好事?”
只听帘后一声轻笑,苏唐转身,看清是自己心间头肉独子苏荡,登时肃容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还想添乱吗?”
他爱子如命,自然不希望苏荡被这件事牵累,自己既然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那便让一切都由他自己承担好了!
“父亲息怒!”
比起苏唐的惶然,苏荡却是十分从容。
“父亲有所不知,方才叶府闹鬼,已有人亲眼看到凤哥的魂魄,控诉百里伦的罪行!”
“竟有此事?”
苏唐面色冷然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班主,那班主起初听到小凤哥显灵,正是惊骇伤心,被苏唐犀利的眸光一扫,颤声情绪激动道。
“凤哥儿一定在怪罪老头子了……都怪我啊,可是那时候也没有办法啊……戏班子那么多条命……”
苏荡不理会班主的语无伦次,只把苏唐引到暗处,听得那块莫名出现的蟠龙玉佩,苏荡的声音不由带上了一层异色。
“有意思。不过也好,正巧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既然有人想让这一切暴露在世人面前,我们不若顺水推舟。”
知子莫若父,苏唐眉间一动。他苏家向来不信鬼神,只听得儿子提及此事,凭借丰富的办案经验,便知道是人有意为之,只是——
“只是这个装神弄鬼之人与送来蟠龙玉佩之人可是同一人?”
“这个嘛……”
苏荡摇了摇扇子。
先前来过这里的,除了京兆尹的姬尘便是那颗明珠;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草包,一个是初入盛京的商贾庶女,实在难以与皇室亲王作对一事扯上联系。不过真相真的是那样吗?
他对苏唐揖了一礼。
“此事还请父亲先不要追究,至于那块突然现身的蟠龙玉佩,或许是戏班的人并未细看,先前没有发现。”
苏唐自然明白儿子的意思,百里伦的丑事已经掩不住了,这块蟠龙玉佩若是利用得当,到也能发挥一些作用,至少能保得苏家上下安然无恙!
这边厢,听闻苏唐大人匆匆告辞,已连夜入宫面圣,叶老太太苍白着一张脸,好好的寿宴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出事,已经没有心情。
她在叶妙莲的搀扶下,终是走到宴厅,对着满座的宾客深深一礼。
“实在是家门不幸,今日让诸位宾客看了笑话,今日的宴便先到此为止,等晚些时候,老身再向诸位赔罪。”
众人也知晓叶家人定然也是要连夜入宫,毕竟九王百里伦在叶家寿宴上出事,他们也难逃干系。于是一个个也识趣地向主人告别,不过盏茶功夫,灯火通明披红挂彩的宴厅已是人去楼空,竟透着一股人走茶凉的味道。
交锋 041 皇室护短
叶府寿宴过后,两件奇事很快便在盛京传开,一是蒋三公子欲与梁家千金退婚,闹到蒋贵妃面前,任由蒋贵妃如何劝说,蒋玉衡都一口咬定梁琉月失贞,不堪为妇,虽然此前梁夫人已亲自进宫解释了叶府之事,但蒋妃始终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弟弟,放心不下,便把梁琉月专程传召入宫,命两个老宫女脱了衣裳验身,确定还是完璧,这事才算罢了。
梁琉月虽然保住了与蒋玉衡的婚事,但尚未出阁便受此大辱,再跋扈也抵不过脸皮撕破,当即捂脸痛哭,而蒋玉衡退婚不成,便赋诗一首赠与宛在馆的小娘,讽刺梁琉月如狗皮膏药甩之不脱,这诗传遍大街小巷,连黄口小儿都会念,梁琉月又羞又气,生怕受人指戳,许久不敢踏出梁府半步,总算消停了一段时日。
若说此事是茶余饭后的笑谈,另外一桩便为人发指。
这边大理寺卿苏唐刚将蟠龙玉佩上呈献帝,求圣旨示下,那边厢九王百里伦断袖之癖发作,于寿宴凌辱优伶至死的事已不胫而走,献帝大怒,当即把百里伦叫来臭骂了一顿。
“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在自己府中胡来朕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你却非要把手伸到外头去,还出了人命,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九王喜好男风,荒@淫暴虐,皇族的脸都给你丢尽了!闹到这不可收拾的地步,朕看就仿着十三弟的例子,削了你的王爵以儆效尤!”
百里伦并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他原本以为戏子轻贱,哪里想到小凤哥竟然如此性烈,出事后虽有些忐忑,但料定戏班子的人不敢说实话,若不是他随身佩戴的玉佩莫名出现在小凤哥尸体上,叶府又闹了鬼,这事本不会至此。
多少双眼睛都看着,苏唐纵然有心放他一马,此事也囫囵不了,听了献帝的话,百里伦惊惧不已。
“皇兄!皇兄!我和瑜妃的儿子怎么能比?我是你的亲弟弟啊!母后临终前,你可是答应了要照顾我的,要是为个戏子被削了王爵,臣弟今后还怎么做人?”
说着膝行至龙椅前,边哭边叩首不止,始终是同胞骨肉,百里伦为献帝登基也出了不少力,献帝当然不会把他和百里瑕一视同仁,只不过这个弟弟实在不争气,尽给他惹祸。
站在一旁的卫长卿及时步出,躬身道。
“陛下,坊间传言如何可信?大理寺也查了,那戏子确实是悬梁自尽,并非九王所杀,依臣之见,分明是戏子盗窃九王的玉佩,畏罪自尽,如若惩罚九王,岂不是等于承认了民间传言,反而对皇室威严不利。”
献帝早已被百里伦哭得心软,也不是真的要严惩弟弟,如今卫长卿一席话,倒是给了他提点,只不过要大理寺那边颠倒黑白,又得听上苏唐那老家伙许多逆耳忠言,越想越气,一脚揣在百里伦肩窝。
“给朕滚到万安寺去斋戒反省,朕不说放你,绝不许出来,若有下次,别怪朕不顾手足之情!”
出了凝晖殿,百里伦掏出帕子擦了擦面上的灰渍,对卫长卿作揖。
“今日多亏有长卿,否则以皇兄那般好面子,即便不削王爵,恐怕也要将本王贬离盛京,又欠兄弟一个人情,本王定当结草衔环……”
卫长卿抬手扶起百里伦,微笑道。
“殿下又见外了,你我莫逆之交,谈何言谢?我只不过很是不解,那日殿下受用出来,腰上明明还悬着玉佩,怎么转眼就落到了那戏子尸体上?此事恐怕……是有人存心要陷害殿下,殿下还是想想,那日宴席上,可有什么不对付的人?”
他这么一提,百里伦目中也放出狠光,他细细沉吟。
“蒋玉衡性戏风月,本王好男色,与他没有相争的事,何况事发前他就走了;苏荡与本王赌过几回,算起来本王输得更多,他不可能计较;梁润一向巴结本王还来不及,更不可能有这个胆子;其余人等交集甚少,实在想不起来,至于小十三……”
卫长卿轻轻摇扇,若有所思。
“殿下莫要忘了,小凤哥死时,姬尘曾在尸体旁边待过。”
百里伦神情有些动摇。
“可小十三……本王还没来得及下手,他总不该有什么怀恨吧?何况他那软弱的性子……怎么敢做这种事!还是再查查别人。”
卫长卿听了,便不再多言,只拱手道。
“万安寺生活清苦,还请殿下保重身体。”
没想到百里伦倒是半点没有沮丧,反而摸着下巴咂嘴。
“万安寺有不少清俊的小和尚,倒也不算清苦。”
卫长卿沉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本来利用百里伦,他能行很多方便,但若此人烂泥滩扶不上墙,他也不打算再提携对方,于是笑笑,径自别过不表。
终究,百里伦一事便以小凤哥偷窃玉佩畏罪自杀落了幕。戏班众人被献帝赦免,并未牵累,无不感恩戴德。
这事在民间传播很快,明珠自然也听到了音讯,她似乎对这件事的结果很不满意,竟一失手捏碎了手中的绿豆糕。
“好个护犊的皇帝陛下,竟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颠倒黑白,将屎盆子往死人身上一扣,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也亏他们百里氏做得出来。”
冬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关上窗户。
“小姐,这话可仔细说,外人听去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明珠送手,碎裂的绿豆糕散落在桌上,她看着低头收拾的冬莺,觉得这些日子,这个丫头也算随她出身入死的心腹,今后她还要靠她做许多事,总要坦诚相见,于是笑道。
“冬莺,那天我命你装鬼攀咬九王爷,你都不怕,现在如何又怕这个?”
冬莺想了一阵,也笑道。
“怎么不怕?只不过那夜奴婢听见九王爷谋划的勾当,心中有气,又遇上小凤哥惨死,心想如我们这些出身低贱的奴仆戏子,在这些权贵眼中,竟然连人都不算,一时激愤,便没想什么后果,回来后可真是吓得一夜未曾睡着,生怕大理寺查到小姐和我身上,唉,小姐今后,还是少惹这些皇亲贵戚,那些人,不是咱们家能招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