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明家和蒋家攀上了姻亲,连带着庞胧烟也不再是无人问津,很快便有官媒前来提亲,庞家左挑右捡,选了其中一家家世最好的,那男子跟随父母前来时,庞胧烟满怀期待躲在帘子后头偷看,见对方体态臃肿,相貌不佳,顿时失望不已,和父母闹得要死要活,奈何庞家夫妻也是如庞氏一般的势利眼,根本不顾女儿意愿,擅自收下彩礼定了婚期。
窦娇儿兔死狐悲,不敢指望父母,一心只想巴着蒋府,除了变着法找机会到茶楼去向蒋玉衡报信外,明珠面前也未曾落下,日日前来献殷勤,又是端水送药,又是套近乎拉家常,惹得冬莺频频白眼。
明府上下,各自心怀鬼胎,终于平静地挨到了第四日早上,明珠犹在睡梦之中,便听见院子里嘈杂声四起,哭声,呵斥声、拉扯声混杂在一处,将她吵得辗转难眠,于是掀开被子坐起来唤冬莺。
“外头怎么了?天还没亮,便吵吵嚷嚷的。”
冬莺穿着中衣,匆匆掌灯跑进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京兆尹衙门的人一大早便来咱们家里,说是要请大少爷走一趟,奴婢偷偷过去看了眼,只听见说什么马瘟,账目不对,具体来龙去脉却也没摸清楚,但见大少爷脸都绿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知会不会牵连明家……”
明珠凝神思索了片刻。
“你忘了前两个月,京兆尹经大哥的手,自奉县采买了一批官马?以大哥的秉性,怎会不在其中做手脚,揩些油水,估计以次充好,虚报账目的事定没少做,我猜那批马必然有问题,如今马瘟一犯,便东窗事发了。”
冬莺闻言,变了脸色。
“难怪少夫人哭哭啼啼地推搡少爷,骂他短视,骂他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可不是小事啊!少爷该不会因此丢了乌纱帽吧?不知姬大人怎么想的,就算看在小姐的面子上,也至少先只会一声啊!”
明珠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埋怨,抱着被子陷入了沉思。不对,姬尘在京兆尹一直扮演着老好人的角色,从前的张冲如此嚣张,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明瑛这件事并不算大,有自己这层关系在,即便他发现,也该让它在京兆尹衙门内部消化了,怎么反而郑重其事地拿起人来?
联想姬尘说过的话,明珠心里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但她又暂时猜不透,明瑛贪墨一事和蒋玉衡有什么关系。
明珠按了按额头,想那么多干什么,如姬尘所说,她只要信任他就够了。
羁绊 108 主动出击
明瑛被京兆尹的人带走后,明家上下再坐不住。
明堂此生只得了明瑛与明鹏两个儿子,次子明鹏现在虽去广文堂求学,也算上进,不过比起嫡子明瑛自是落了一大截,明家对他期望甚大。偌大的京城,明家如今能指望的便只有蒋家,明堂当下便带着人前去蒋府求助。
明珠听得冬莺回禀,倒也没有多大反应,歪在榻上修改香方,可一张香方尚未改完,却见冬莺一脸莫测地走进屋子。
“小姐,老爷他们回来了。据说蒋公子前几日出了京,明府吃了一个闭门羹,貌似蒋家人还说了什么,老爷现在黑着一张脸,见人就发脾气,前厅已经乱成一片了!”
明珠目光一转,忽然明白了姬尘的打算。
有道是割瘤除疮,置死而生!
这段姻缘说白了也是明家人贪心在前,不顾她的感受私自为她定下的;然而自己却只顾着想办法与蒋玉衡周旋硬碰硬,企图让其主动放弃,而后才秋后算账。姬尘却比自己高明得多,直接从明家人下手,只要明瑛罪名坐实,明家此番就会受到重创;而从今日的闭门不见来看,要娶自己为妻显然只是蒋玉衡一人的打算,未免明瑛的事祸累自身,蒋家夫妇迟早会采取行动!
只怕蒋玉衡的突然离京和姬尘也脱不了干系吧?
想清楚一切,明珠舒了一口气,多日的沉郁也一扫而空。她把香方放在桌上,懒洋洋往软绵的腰枕上一靠,不由做出双手环胸摩挲着下巴的动作。
不过——与其被动等待,她要不要做点什么,不但一绝后患,还能借此事为自己谋求点利益呢?!
犹在思索,突听小院门口一阵喧闹,冬莺眉头一皱正要出门查看,却见守院的小丫头疾步过来。
“启禀小姐,少夫人求见。”
冬莺低声,愤愤不平道。
“有求于人倒是懂得守规矩。只怕和大少爷有关,也不知他们又要怎么来唠叨小姐!”
明珠换了个姿势,笑得慵懒。
“先把人请进来再说。”
蒋家内厅,蒋忠夫妇端坐上首,犀利地看着那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施施然上前行礼。
“便是你亲自前来,这事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贪墨军费,擅动军马,依大魏律法轻者抄家流放,重的便是满门抄斩。你虽和玉衡有婚约,不过这件事恕蒋家无能为力。”
听蒋忠说得客气,蒋夫人立时便不干了!
“什么婚约,我可不承认!一个商家女也敢想攀附蒋家门楣,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蒋夫人的咄咄逼人让蒋忠有些不快,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然而面对他夫妇二人的责难,明珠却只是微微一笑,仿若一切都早有准备。
“二位错了,明珠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请求贵府救下我大哥,而是来与蒋家做一笔交易。”
“交易?”
蒋忠一瞬变了颜色,目露警惕。上次明珠也是在这个内厅冷静且残酷地与他们做了一笔交易,无论是纵观全局的眼界,还是剖析问题的能耐,抑或是朝堂油子栽赃构陷的手段,这位喜笑颜颜的少女熟稔至极,竟把世家宦海中淡定沉浮的蒋忠轻易制衡住,可以说让人害怕!
蒋夫人也心中一慌,自觉不是好事,她在妇人中也是长袖善舞的,上次领教了明珠的厉害,十分不喜欢她嚣张的性子,是以再次看到明珠故技重施,当下便厉声呵斥。
“你又想……”
蒋忠抬手制止住她的话,眯眼打量这眼前的少女,神色凌厉异常。
“愿闻其详。”
明珠收住笑意,开门见山道。
“我以一份蒋明二府永不联姻的契约与大人换镇西侯府的一方赤令,不知大人觉得这个买卖如何?”
话音刚落。蒋忠夫妇皆是神色剧变。镇西侯府的暗卫以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划分等级,颜色不同,各暗卫的职责也有所区别,各色暗卫持各色令牌,是验证身份的关键;而所谓赤令,便是暗卫等级最高的赤卫所有,携此色令牌的暗卫能自由进出镇西侯府,是镇西侯府的七色令牌之首。
不过这些都是镇西侯府的机密,蒋府也是最近几年好不容易才打探来的消息,明珠一个五品小官的妹妹如何知晓?
蒋忠目光如炬,他尚未发话;蒋夫人好似听到什么笑话,冷笑道。
“什么赤令,我们蒋府怎么会有镇西侯府的东西?再说永不联姻,你明家如今惹上了朝廷官司,便是我们不出手,贵妃娘娘也不会希望一个罪臣家属成为自己的弟媳。你以为你还有立场来和我们谈判?”
明珠淡淡一笑,却是没有正面回答蒋夫人的问题。
“要说蒋家和明家,若非没有当初家兄与蒋公子荒唐许嫁,你我两家却是从来没有交集的。明珠从奉县来京的目的,想必两位也知晓,可是如今大半年已过,事情非但没有半分进展,还让蒋家成为了这众矢之的,想来二位能答应婚事,也是蒋公子在其中推波助澜。”
蒋夫人哼了一声。
“你知道就好,若不是玉衡坚持,你以为凭你那等身份,能入得了蒋府?便是做妾,都不够格!”
明珠瞥了一眼一直没有吭声的蒋忠,目光落在蒋夫人身上,笑得嘲讽。
“夫人错了!蒋公子固然好,不过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这世上的女子并非人人都是梁琉月!”
听出她声音中的嘲讽之意,蒋夫人恼羞成怒。
“你——”
明珠却依旧微笑。
“更何况我被父兄一而再再而三地当做筹码,夫人觉得依我的脾性会乖乖接受?蒋公子前脚才走,明家后脚便出事,两位不妨想想我大哥明瑛的事会?是?谁?一手促成的?”
话音倏地变冷,与那明媚柔软的面容完全不搭,显得分外诡异。蒋夫人一颤,竟觉得有些冷。
“难道是你……”
为了报复,竟然不顾父母亲情,公然对自己的家族动手,这个女子实在太过阴毒,简直没有人性!
“没错,正是明珠一手所为。”明珠再次把目光投向蒋忠身上,淡淡道。
“不知大人现在觉得这笔交易可还划算?”
蒋忠目光一沉,少女的警告他如何听不出来。她是想说,自己既然胆敢对自己的家族动手,更遑论一个蒋家?说真的,蒋玉衡跪求迎娶明珠为妻,除了梁琉月双腿残疾,他有心要补偿儿子之外;同时也是因为上次万太岁一事上明珠惊人的表现,让蒋忠对其产生了兴趣,如果能让明珠为己所用,她,以及她背后的力量一定会让蒋家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