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宫中并未其他的地方可去,素来便是散漫惯了的人,并未有什么知己朋友在其中。可想着她现在似乎有避而不见的意味,心中倒是愈加怀疑她了。
只得转至前殿,却不道刘兴弟早已坐在那里等他了去。
“长姐还未回府么?”刘义隆有些泄气地问道。于她而言,因为齐妫,已得罪了好几次了,现在也只是表面上维持着尊敬罢。
刘兴弟自然也是知道他的心思。当下站起来语重心长地道:“皇上,这后宫若真如此容不下人,想日后的子嗣是不是就是劭儿一人了?”
刘义隆被她说得眉头一蹙。
“我知皇上对皇后有深厚的感情,不愿意此事伤了二人的感情,但现在我并未要你惩罚了皇后去啊!这后宫总不能有这等事情发生了去?若一再让由着这等事情下去,皇上可曾想过这后宫的女子该如何活下去?”
刘义隆看了看她。“长姐,此事不一定是苗禾所谓,所以,你现在一定要朕下这个定论,便是诬陷他人!”
“先不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她,就算不是她,那便也是杀一儆百!这等伤害皇家子嗣的事情,岂能在这宫中发生了去?”说着便又是眼圈一红,含泪道:“皇上你可知失去孩子的痛苦?那潘淑仪现在憔悴成那般,却是连皇上也不肯为她做主,叫她这痛如何挺得过去?”
刘义隆简直是被她步步紧逼。“皇上若是连一个丫鬟都不愿意处置,那便是要寒了这后宫嫔妃美人们的心了去!”刘兴弟丝毫不歇息。“皇上这般专宠下去,如何制衡这天下社稷?”
此话说得他心中一颤。前日来报荆州那边王弘有意放权,意味着刘义康都独挡一面,于他而言是历练,于自己而言便是权力过大,恐有异心。
刘兴弟见他依旧不言不语,干脆跪在地上了去。“就算是姐姐求你,为着这江山社稷,为着绵延子嗣!还请皇上还潘淑仪一个公道!”
刘义隆吓一跳,赶紧将她扶了起来。
刘兴弟甩手。“皇上若不处置此事,我便是不起来了;皇上都不痛心自己的孩子,谁又会痛心了去?”
“皇上!”刘能从外小跑了进来,急匆匆道:“狱中的启儿,死了!”
刘义隆面色一拧。“为何?”
“听闻是与那苗禾一道用餐,突然就头吐白沫,死了。”刘能颤巍巍地道。
刘义隆面色彻底灰了去。
“皇上!你看看!若是在这般下去,你便是想保住皇后都不容易了!”刘兴弟含泪道。“现在若是处置了苗禾,还有可能保全了她皇后的名声,不至于叫人诟病!”
刘义隆沉默了半晌。咬牙道:“来人!杖杀苗禾!”
齐妫本是刚从狱中回来,是去看看苗禾的;今日特特叫人前去太医院调查关于胎儿药物的事情,说是川芎,但川芎本就是致人小产的,潘惠儿却并不是小产的现象,她是腹中胎儿先胎停,没用了才吃药打下来的,跟川芎并未有任何关系。她这无故吃下川芎是什么意思?且苗禾手头上并未有川芎的药,太医院也可以证明整个坤德殿内都并未有人药了这一味药去。当下也是心中一喜,这便也算是证明此事非苗禾所为,此事便是可以缓一缓了。
却突然传来启儿暴毙在狱中,苗禾被杖杀了?!
齐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顿时觉得身心俱疲,整个人呆呆地望着殿门处。
“娘娘?”身边的丫头小玉吓坏了去。
齐妫摆摆手,神色漆黑。“无妨,你下去罢!我想静一静。”他真的这般恨自己的么?连让苗禾申辩一下的机会都不给吗?她在自己身边这几年里,从未做出任何一点出格的事情!从未有过!当初却也是他给自己的,如今却又为何这般下狠,将她杖杀了去?!
齐妫的手颤抖地前去拿那放在小几上的茶水,却突然发现,竟然手颤得拿不动了!为着江山,霁儿死了;为着皇位,英娥留在了江陵;如今呢?他为着什么?为着什么又将自己身边唯一可信的人给杀了!!
是夜,坤德殿一片漆黑,殿内没有一盏灯;而她,依旧坐在小几前,不曾挪动半步,整个厅内就她只身一人坐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任所有的孤寂与心疼折磨着;她双手抱膝,还似少女时期的那般模样:她未曾改变心中的那一份纯真,但这世上,却并不喜欢一个永远纯真的人;尤其是这吃人的后宫!
她曾试问自己有没有后悔过帮他一起成就了今日的帝业?有没有后悔过,愿意做他身后的那个女子?可她终究是只是惨淡地笑了一下:既然都已经做了,再回头想这些又有何用呢?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盏橘黄的灯光映入了眼帘。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是震慑我的意思吗?
齐妫没有抬头。
那盏橘黄的灯却缓步地往这边移动过来。
“出去!”齐妫冷声道。
但那灯光却毫不理会,依旧向她走了去。
待走近了,齐妫才看清那灯光后面的人,原是他。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迅速起来,眼神幽暗地道了句:“臣妾拜见皇上。夜已深沉,臣妾要去休息,不再作陪。”说完便踉踉跄跄向卧房中走了去。却不想因为久坐的缘故,腿上的血液不通,竟是走路不稳,一些趔趄,直接摔向了地面。
刘义隆眉头一蹙,快步向前,伸手刚好将她的手臂捞住。
齐妫却是甩开他的手,任由自己摔向了地面,瞬间便是摔倒在地,转头看着他,嘴角含笑道:“不必。”
刘义隆眼色幽暗,伸手在半空中,看着她自顾地从地面上爬起来。
她却是未再看他一眼,便径直向卧房走去。
“月儿……”
她的身子一怔,却是不肯回头。
“我们……不要再置气了好吗?”他想过很多种方法让自己晚上能够睡上一个完整的觉,可是方法都试遍了,却依旧是睁着眼睛望着夜色中的一切,他如何也记起不起当初没有她的日子里,自己是如何睡过去的——习惯真的是很可怕。
齐妫冷笑了一声。“臣妾未置气。”
此话一出,刘义隆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那冷冷的语调里面,却是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去。
她却似乎想起了什么话与他说,转身冷冷看着他。“皇上特地选在今日在这里,是要看看臣妾,没了苗禾,过得如何吗?”
刘义隆一愣,看着她的神情,分明是恨极,却又似不屑。
“那臣妾便是要告诉皇上,无须担心,臣妾命硬得很!先前霁儿没了臣妾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么?如今苗禾走了,臣妾也是一样可以好好地活着的!”
“月儿……此事说来话长,牵扯太多了。”刘义隆解释道,却又觉得眼前的她这般不可理喻,道:“且,我失去的是自己的孩子!在这后宫当中,实在不应该有这样的人!”
齐妫眼泪盈/满了眼眶。“是!那是皇上的孩子!那皇上今夜来这里,是要震慑一下我的是吗?告诉臣妾,在这后宫,臣妾不要有任何值得人怀疑的行为是吗??”
“为并未……”
“是!皇上并未这么说!是臣妾这么想的!但臣妾的苗禾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为何皇上不打算查清楚再说?为何皇上不肯给她一个申辩的机会?”齐妫缓步逼近了他,继续道:“皇上是相信臣妾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吗?会稀罕一个孩子的出生对臣妾不利??!”说完竟是兀自笑了起来,笑中带泪。
刘义隆伸手想要去抱抱这个叫自己魂牵梦绕的人,但她在眼前,却又触不可及;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下手了去。
齐妫笑得自己身上一片冰凉,转身道:“皇上!臣妾对着后宫的一星半点都不曾喜欢!更不会在乎自己的孩子是否是将来的皇位继承人!于臣妾而言,皇宫的冰凉,哪里比得上人间的温暖!”说完便已将房门关上了。
刘义隆呆呆地立在厅前,听着她将话说完,再合上卧房的门,最后,再见不到的人影与声音。
刘能举着灯笼看着他,小步上前,低声唤道:“皇上……”
刘义隆摆手,转身坐在了她刚才坐着的小几前,那小几上,还有她流下的泪滴,落在上面,浸湿了他的心。“把灯吹了。”
刘能依言将灯吹灭了,厅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门口处外头又隐隐的月色泻进来。
刘义隆端坐在那里,想着刚进门时,她就是这般坐在那里,孤寂地等候着什么,或者说,在想着些什么,或是,脑中完全一片空白。他不知晓,他只知道,今日将苗禾处置之后,她在这宫中定是要难过一番的,她身边此刻定也是没有任何人的。或者,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来看看她罢?连自己都不知晓。
齐妫坐在床沿上,望着窗外漆黑的一片,其实什么都看不到,连月色都不肯借一丝光辉,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洞,似要将人吸了进去一般。她突然想起苗禾那一具冰冷的尸体,想起她从江陵一路跟随着自己,从不多话,从来都是那个没心眼的丫头,却在这皇宫当中,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