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在脸盆里将玉片洗干净,上头的纹路有些模糊,约莫是物件的主人常常触摸,以至于磨平了些许。
但细看之下,还是能认出来。
上头雕刻着一朵夕颜,所谓夕颜就是牵牛花,朝开夕落,谓之夕颜。
富贵人家和权贵之人是不会用这种东西的,所以……桑榆捏紧了手中的玉片。这到底是什么人?有这般物件的必定是个卑贱之人,可当时除了御林军和太监,还能有谁可以在宫里自由出入?
罢了,还是好好睡一觉再说。
大概是身上有伤的缘故,桑榆梦到自己浑身是血,当即惊出一身的冷汗。
睁开眼,外头的天都亮了。
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做梦。
哪知她刚下床,外头便传来的喧闹声。紧接着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御林军蜂拥而至。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拿人。
刘燕初急了,“这是做什么?”
领头的御林军道,“捉拿刺客同党。”
就这么一句话,身上有伤的桑榆被带进了暴室。她始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一直以来如履薄冰,连说话都小心翼翼,怎么可能跟刺客搭上关系呢?
鞭子落下来的时候,脑子突然清醒过来。
她想起了自己昨夜未能及时回宫,这宫门口的档案簿上想来是留了一笔。可这宫里的规矩,她比谁都清楚,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这么一想,桑榆便慌了神。
刘燕初只是个才人,终是鞭长莫及。
如今,还有谁能救她?
第九章 带她来见我
一番刑讯逼供下来,桑榆只剩下一口气,奄奄一息的绑在木架上。许是以为她晕厥了,狱卒开始交谈,大致意思是有没有问出关于雍王李珩的口供。
身上没有一块好地,但脑子还算清醒。
她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想把行刺的罪名落在雍王的身上。雍王是当今圣上的二哥,李家的这几个兄弟皆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而这雍王更是了不得,出身行伍,胆魄与武艺皆无人能及。
桑榆觉得很可笑,这李勋登基之处还扬言要仁义治国,可最后呢?还不是先从自己的兄弟下手?皇位果真比兄弟手足之情,更重要。
一桶冷水从头顶浇下,桑榆打了个激灵,透过眉睫处的水帘,抬眸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狱卒。她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却虚弱得吐不出一句话来。
狱卒道,“看样子也差不多了。”当即取了一张供状过来,“签字画押之后,你就能解脱了。”
可桑榆却死死捏着拳头,饶是虚弱得连喘气都费劲,也不肯把手指头伸出来。要知道一旦签字画押,她就必死无疑。
“若不是刺客同党,何以夤夜回宫?”狱卒厉喝,“还没吃够苦头!”
音落,又是鞭子上扬。
疼痛已经麻木,桑榆的身上满是鞭痕。
衣衫被鞭子撕裂,那块玉佩从桑榆身上落下,坠地之时发出了清晰的脆响。
一声响,狱卒当即俯身捡起,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仔细看看也不像是什么贵重物品,掂在手里绝对不是玉石的分量。
桑榆视线模糊的看着那狱卒将东西收走,脑袋一歪便彻底的晕死过去。
晋王府内。
晋王李朔端坐湖心亭,斜倚栏杆笑独酌,眸色迷离的瞧着欧阳兰迎风起舞,阳光下佳人如斯,暖风熏得人生出几分慵懒。
贴身侍卫延辛上前行礼,“爷,暴室那头来了消息。”
“落罪了?”李朔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延辛取出一个盒子,“暴室送来了一样东西,卑职不敢妄动,是以来请示。”
李朔眯了眯眼眸,起身打开了盒子。那块玉佩就躺在盒子里,安静如斯。
有那么一瞬,欧阳兰看到李朔的身子僵了一下,神色异常。
放下杯盏,将玉佩捏在手心里,李朔面色微沉,“哪儿找到的?”
“就在早前送回宫里的宫女沐桑榆的身上。”延辛顿了顿,继而解释道,“爷,还要继续审吗?”
李朔当即起身,慵懒开口,“这玉佩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如今却要被打成雍王的同党,来日若是有人细查起来,你觉得可信度有多高?闹不好,我也成了李珩的同党。”
他拂袖而去,“放了她,带她来见我。”
延辛行礼,“卑职明白!”
瞧着李朔离去的背影,欧阳兰看了一眼延辛,不免轻叹道,“好好的一盘棋,都教这沐桑榆乱了最初的计划,也不知此人的出现,到底是福是祸。”
而那块玉佩终是他的心结,此生都无人可解的心结。
第十章 你这条命是晋王府给的
李朔的神色很是奇怪,拿着玉佩回到书房,早前的慵懒清贵悉数消弭无踪。外人皆传,这晋王李朔喜怒不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然而就是这样的狠角色,也有解不开的心结。
握着手中的玉佩,他定定的望着天边。仿佛唯有在那个位置,能看到他想见到的那个人。
可惜……
桑榆被抬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李朔只是冷飕飕的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话,“要活的。”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她能活着便好,缺胳膊断腿都是无所谓之事。
好在桑榆自己命大,纵然受了重刑还是活了下来。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略显熟悉的房间,若她没有记错这是晋王府。当日她在长街上被晋王的马匹踏伤,也是留宿在此。
没想到绕一圈,她又回来了。
不过这活下来的感觉,并不太好。
坐在床边的依旧是欧阳兰,红衣如故,媚眼如丝,“没想到,还能再回到这儿吧?算你命大,晋王殿下发了善心替你解释一番,你没事了。”
桑榆定定的望着欧阳兰,干涩的嗓子里火辣辣的疼,开裂的唇一张一合,以极其微弱的声音道了一句,“谢晋王殿下。”
欧阳兰起身,似笑非笑的瞧着她,“你说这世上是不是有命中注定这一说呢?晋王殿下没那么功夫施舍善心,可偏偏遇见了你。”
顿了顿,她俯首盯着桑榆的脸,“除了这双眼睛还算相似,我还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值得殿下如此大费周章的。”
眼睛?
桑榆眨了眨眼睛,她虚弱到了极点,什么都不想说。
“好好养着吧!殿下救了你,你得好好的想一想,该用什么来报达殿下的大恩大德。”欧阳兰意味深长的笑着,“你这条命,是晋王府给你的。”
瞧着欧阳兰走出房门,桑榆这才敛了神,细细的想着发生的所有事情。她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听到的那一声脆响,无力的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
玉佩不见了。
所以她听到的那响声应该是玉佩落地的声音,而晋王殿下无端端的搅合进来,是否跟这块玉佩有关?
这玉佩是当日山洞里那男子留下的,事发时宫里头正在搜寻刺客。
刺客?
桑榆的身子紧了紧,难道这刺客跟晋王府有关?
她没有确切的证据,不敢随意臆测,毕竟自己刚刚从鬼门关回来,而且……这条命的确是晋王府给的。
因为伤得太重,桑榆发起了高烧,浑浑噩噩之中她好像看到有人坐在自己的床边。她看不清楚那人是谁,隐约觉得是个男人,此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朔坐在床边,捋起了桑榆的袖子,指腹用力的摩挲着她手肘上的守宫砂。
守宫砂被抹去,很显然她已非处子之身。
眸光如暮霭沉沉,李朔看着桑榆良久,脸上始终没有情绪波动。
延辛在外头候着,见着主子面无表情的出来,当即行礼,“爷,该怎么处置?”他寻思着,主子做事惯来果断,应该会当机立断的杀了这女子。
哪知李朔不咸不淡的开口,“留着,养好伤再送回宫里。”没走两步又回头问道,“她是哪个宫的?上头的主子是何人?”
延辛一愣,王爷这是怎么了?
第十一章 这性子够烈,我喜欢
今儿的天气不太好,云层黑压压的,大有大雨将至的感觉。
桑榆坐在门前台阶上,胳膊绑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大夫说她的胳膊受伤太重,许是以后会有些后遗症,不可能再痊愈。
耽搁了太久,又受到严刑拷打,所以伤上加伤。
不过,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些,她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晋王府。当宫女还有机会获得自由,但当了晋王府的奴才,一辈子都会困守于此。
她顾自想着自己的事情,是以连李朔走到了跟前也未能注意。等到一抬头,发现这人站在自己身边,桑榆心头骇然,赶紧起身行了礼。
李朔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倒也没有厉声苛责,只是拂袖进门,淡淡然道了一句,“进来。”
延辛守在外头,桑榆弓着身子进门,始终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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