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琚脸和嘴唇痛到苍白,“没,没事,华琬,新年好。”
“新年好。”华琬别过脸,她不忍心看。
安琚翻一个白眼,缓了缓,见华琬手中还提着两份年礼,问道:“华琬,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我还要去苍松堂的。”
听到苍松堂三字安琚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穆堂主平日看着和蔼可亲的,对寻常百姓更是十分客气,可教他习武时怎就成了魔鬼。
安琚摇摇头,不想也罢,这会儿他该继续去苍松堂受‘折磨’了。
“我与你一块去。”
“你在铺子里安生歇息一日罢,别勉强自己了。”华琬拍了拍安琚肩膀,力道很轻,可安琚险些就被拍趴到地上。
“不妨事的……”
安琚话未说完,安掌柜已经吩咐驴车送他二人,华琬小心肝都在颤,这还是安琚的亲爹吗?
到了苍松堂,穆堂主听说华琬来了,赶忙迎出来。
华琬递上年礼,两份年礼,一份是送与苍松堂的,感谢那日雪夜,苍松堂壮士解她们马车落坑之难,再有一份是与‘甄大人’的,她对甄大人的感激之情不必细表。
“穆堂主,这份扎了花结的要送与甄大人,还请穆堂主帮忙转交了。”华琬恭敬道。
安琚凑到华琬身边,“华琬,那甄大人是谁,怎见你三番两次的递东西与他。”
不待华琬回答,穆堂主先严厉地瞪安琚一眼,“如此迟过来,若要习得真功夫,就不能懒散,立即去后堂踩梅花桩,落下来一次蹲一个时辰马步,彦章会盯住你,快去。”
安琚脸已经是白的了,听到要踩梅花桩,立马又转成青色,再顾不上华琬,踉踉跄跄地往后堂走去。
华琬不能开口替安琚求情,只能用同情的目光目送他。
穆堂主自从知晓华琬是华家唯一后人,便将华琬视作晚辈,和蔼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华匠师不必替安琚担心,对了,华匠师雅间小坐,老夫亦准备了年礼,还请华匠师捎上。”
穆堂主将要交与赵允旻的那份年礼小心收好,再命人为华琬送上热饮和糕点。
安琚临要跨出侧门去后堂时,又回头看眼华琬,见华琬被视作贵客款待,他顿时有秋风瑟瑟落叶萧萧的凄凉之感。
华琬瞧见穆堂主送的年礼唬一跳,比之安掌柜送的还要隆重,三层精雕食盒,第一层放了蜜酿的果脯,第二层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糕,第三层是福字饼。
年礼不能拒,拒年礼就等于拒今年的福气。华琬心虚地接下,忙不迭地向穆堂主道谢。
“华匠师,前日主……嗯,甄大人与老夫说了后,老夫才知晓你是华玄征的堂侄女,是华家的后人,”穆堂主顿了顿继续道:“老夫与华兄是故交,将来华匠师若有甚事,尽管过来寻老夫,尽管将苍松堂当作自己家,不必有半分见外。”
华琬怔怔地望着穆堂主,她一直以为华家不可能有相熟朋友了,纵是有,他们也会躲得远远,断不会有主动说出的可能。
华琬朝穆堂主深深鞠一躬,“谢谢穆堂主。”华家的事不能多谈,华琬在心里感激。
……
两个时辰后,赵允旻拿到了华琬送他的年礼,打开布兜,先掉出玉白和靛青两色玉线打成的络子,精致的祥云结下挂了三朵木雕寒梅,寒梅栩栩如生且被琢磨得锃光明亮,若不仔细瞧了,还以为寒梅上凝了化却不落的冰雪。
赵允旻垂眼温暖轻笑,用手心捂热了三朵寒梅后,直接将寒梅络子系在了腰带上。
天光随着阴云缓动,明了又暗,赵允旻阖眼略歇片刻,即招了内侍进偏殿。
他令内侍至大庆殿传话,以昨日年宴饮酒不慎,导致身体虚浮为由,躲掉了元日的宫宴。
今日宫宴并无去的必要,他还是留在偏殿等雨泽的消息。
夜幕降临,宫中灯笼放进新烛,一圈圈光晕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大庆殿歌舞升平,连摆了几日宴席,二皇子赵允佶、五皇子赵允环、三公主赵云岚接连地在睿宗帝跟前唱吉利话,逗得睿宗爽朗大笑。
比之大庆殿的热闹,紫露殿安静到寂寥。
“主子。”雨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偏殿,“苍远盟的兄弟从富宁路递消息来了……”
第115章恶官
赵允旻轻轻按揉眉心,精致如玉的面庞因愤怒而略显阴郁。
今年富宁路果然如钦天监所言,发生了极严重的冰冻灾害,冻死、冻伤人数数以万计。
往年的富宁路是温暖湿润的,气候与土壤极适宜春茶和稻谷的栽种,是以一旦发生冰冻灾害,春茶产量将锐减,稻谷则几乎颗粒无收。
赵允旻仍清楚地记得年前富宁路府尹孟显来呈报到朝廷的奏折。
奏折言稻谷无收,春茶产量为往年的两成,请朝廷颁赈灾资粮,并适当提高富宁路一带收茶的官价,以补贴民灾,奏折中唯一缺漏是未提及冻亡人数。
奏折内一字一词都在为民所想,为民所忧,当时赵允旻心下尚有疑惑,此刻得了富宁路的切实消息,才完完全全知晓二皇子、孟显来那般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孟显来克扣了朝廷下发的赈灾资粮,真正无偿发放到百姓手中的尚不足一层,余下的大部分卖给了当地富户,还有少部分则逼迫百姓拿家中稍微值点钱的物什来换。
除此之外,最后一招更为恶毒,百姓现在已然是被搜刮一空了,孟显来便威逼百姓拿来年的茶叶抵押,如此来年哪怕是丰收年,百姓还将分毫无收。
富宁路的百姓早已怨声载道,许多人根本活不下去,可是从富宁路到京城,只有一条必需从雾陵山夹缝穿过的官道,官道已被孟显来的人严守,而雾陵山内又有猛兽毒虫和雾瘴,所以漫说受难的百姓了,就是一封书信,都难递出去。
若非如此,二皇子、孟显来等人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好一个地方父母官。”赵允旻攥紧了拳头,原本在手中把玩的铁木纹球登时化作齑粉。
二皇子他们为了钱两,已不仅仅是对百姓刳脂剔膏了,简直是在榨骨取髓,是要逼死当地的百姓。
“主子,我们该如何做,富宁路的刘判官和百姓已经投状无门。”雨泽询问道。
“请刘判官立即写状书交由苍远盟兄弟,待状书出了富宁路到杭州郡后,再转到官道的驿使上,除了刘判官的状书外,还要请富宁路的百姓进京告御状,让刘判官挑三名合适人选,亦由苍远盟兄弟一路护送进京,对了,状书和百姓,尽量在同一日抵达京城。”赵允旻略略思索后,沉声交代道。
富宁路刘燎刘判官是他外祖的门生,他早在去年便与其联络上了,刘判官坦言只要赵允旻不是冠冕堂皇,是真心为民谋福祉的,他就忠心不二,奉赵允旻之命行事。
赵允旻算了算日子,自雨泽递消息下去,到富宁路百姓进京告御状,大约要十六日,正好在上元节之后,竟还能叫赵允佶高高兴兴过完这个年。
赵允旻让雨泽退下后,倚在窗边歇息,他知道纵是解决了孟显来,也只能让睿宗帝对赵允佶稍有不满,还不能彻底动摇睿宗帝将其视作储君的心思。
真正要扳倒赵允佶和齐淑妃一族,还得靠另外一人,而这个人,暂且不能由他出面,赵允旻微微阖眼,他在感慨张贵妃真能沉得住气。
……
吴院使挂念六院竞艺,故于元月初二回凝光院,见金顶冠已完成,而金凤环也已开始编缀,非常满意,破天荒地送了一支素银簪给华琬,让华琬喜欢甚花样,自个儿錾刻了便是。
元月初六女官要进宫拜见齐淑妃和张贵妃并参加宫宴,但因六院女匠师众多,而那齐淑妃又感染了风寒无暇安排,是以张贵妃令每院除了五品以上女官,再来两、三名优秀的六品金匠师便可,终归一切从简。
罗坊主询问了华琬意见,见华琬无意进宫拜见,便答应吴院使,带吴婵兰和王芷蓉入宫。
女官的宴席摆在安阳宫。
虽说入宫是件要紧事,可工巧匠师与宫中贵人素来无甚利益上冲突,是以大家只要仔细地按规制行事,就不会有一丝错处。
王芷蓉终于瞧见了后宫最具尊荣的齐淑妃和张贵妃,张贵妃果然如民间传的那般,生得冰肌玉骨,有倾国倾城貌,坐在上首的海棠高背靠椅上,一语不发便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王芷蓉咬咬牙,她尚有自知之明,虽然她亦有如花美貌,可比之张贵妃,却少了几分韵味和气质,不过,若有一日她能穿上张贵妃的那身银红织金广袖天香湛露大牡丹纹褙子,再梳起飞天髻,戴凤纹宝钿金簪,或许就不会逊于张贵妃了。
比之张贵妃的美艳,更令王芷蓉惊讶的是齐淑妃的干瘦,若说张贵妃是艳阳皎月,齐淑妃则黯淡地连颗辰星都算不上,有张贵妃在,睿宗帝怕是一眼都不屑多看齐淑妃了。
一场宫宴下来平淡无奇,王芷蓉百无聊赖时,内侍通传二皇子和云岚公主来了。